盛娆想象得到盛齐在那一刻的满不在乎,因为知道她的冷情和猜疑,所以不抱任何希望,带着被她误会终生的万念俱灰而去。
盛娆任由心潮汹涌,话仍然强硬:“即便如此,本宫仍不后悔。”
谢浅浅不满意盛娆的反应,想再添一把火,烧干净盛娆的从容,最终只是欲言又止地轻叹了声。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说多了该惹恼盛齐了,就算了,最后我想再替盛齐说几句,往后如您所愿,永不再见。”
“本宫听着。”
谢浅浅轻声道:“他那个人啊,让他解释难于登天,什么都压在心里还想别人信任他,不要再任性。”
“他当年害您的事没有您想象中那样复杂,他虽然不服先帝的偏爱,想拉着您共陷泥潭,但这份心远没有愿您安然来得强烈。”
“第一次是因年少,听了教唆之言冲动了,第二次是觉得您变了,江南繁华,乱了您那颗如古井的心。”
“对盛齐来说,您不再是那个满心只有他的皇姐了,与其等您眼中装满光怪陆离,不如将您毁在最好的时候。”
“错就是错,但的确是这样简单,没有所谓的阴谋,有的就是少年敏感的心性。”
“您和驸马南下前,他故意挑了雨天和您见面,是在和您赌气,无声地宣泄心中的怨气。”
“他对您有诸多埋怨,不知该如何宣泄,到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地隐晦地让您不好受一遭,他自己何尝好受。”
谢浅浅说着说着轻笑了声:“他就是让人又爱又恨,让我无法偏袒,又心疼他的天真,我庆幸能懂他,让他不是孤独一人。”
盛娆神情平淡,阳光静谧地洒在她周身,暖化了不少寒意,然那张莹润的红唇不知不觉间已失了血色,干裂出纹路。
盛娆抿了下唇,喑哑开口:“换成当年,本宫会纵容他,可惜往事不可追。”
“我知道。”谢浅浅轻叹,“希望那是一个让他心服的缘由。”
盛娆果断道:“是。”
谢浅浅舒了口气,继续道:“最后说说燕国吧,盛齐没有燕国的把柄,也未威胁燕国,不曾借庆国的势,唯一做的就是胆大包天。”
“他两手空空和燕国博弈,以一个又一个诱饵吊着燕国,燕国欺他年少,当他是傻子,一步一步深陷网中,不可挽回。”
“与其说是盛齐心机深,不如说是他天真,惊天动地的事在他那里宛如儿戏,但凡燕国不那么刚愎,不会被他忽悠。”
“若非他有私心,不付代价灭掉燕国乃惊世之举,可名垂千古,而不是沦落为通敌卖国,残害忠良的昏君。”
谢浅浅暗含微讽,盛齐的确和燕国合作了,但绝不曾想过卖国,他要的始终是利用和灭掉燕国。
这局棋也不是为薛家而设,在盛齐和燕国“合作”时,薛崇还在抗拒当驸马,借机对薛家动手是后来起意,顺带而为。
谢浅浅没有将话挑明了,她相信盛娆想得明白,她也需要缓口气了。
不知何时,谢浅浅额间已布满冷汗,莹白的面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
在她最后的话音落下时,豆大的汗水流淌而下,若淋了骤雨。
盛娆心神恍惚之下注意到谢浅浅的脸色,不知怎么的,那无迹可寻的错觉刹那间清晰起来。
盛娆脸色骤变:“你……”
谢浅浅微仰起头,空洞地看着头顶,那双水眸已黯淡下去,连里头映入的藻井的斑斓色彩都没有了光亮。
她缓缓道:“我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未能问他一句,我可以吗?”
“他想要一个独属于他的执念,寄托他所有的寄托,他清楚自己偏执又阴沉,除了您,没有人能无底线地包容他。”
“可惜您也放弃了,那之后他就疯魔了,放任自己无尽头地坠落。”
谢浅浅说着说着清冽的嗓音越来越低,遗恨之情蔓延而出。
她极力压抑还是带上了哭腔:“我可以啊,我知道他所有所有的阴暗,妄想和他在明与暗之间纠缠至死。”
“我永远不会对他失望,不会离他而去,我想给他一个家,也想他给我一个家,和他彼此救赎。”
谢浅浅说罢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她空洞地转过头,眼中痛苦和恨意糅杂,和她对视一眼,仿佛有无边的难过倾泻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盛娆竟有些承受不住谢浅浅的眼神,她死死地捏着扶手,直挺挺地站起身来,眼前眩晕,身心沉重。
她紧紧地盯着谢浅浅,一个字都说不出,她明白福瑞为何会那般无助,不惜己身也要她来了。
在她迈入凤安殿前,一切就注定了。
谢浅浅看着盛娆凝重的脸色,荏弱一笑:“我等不及了,一时一刻都等不及了。”
盛娆指尖掐入掌心,凤眸充血,一字一顿道:“你的孩子,不要了?”
谢浅浅闻言,苍白的脸色又惨淡了几分,她眼睫轻颤,身体肉眼可见地颤起来,却没有低头看孩子一眼。
她怕看了,就悔了。
银线般的泪从谢浅浅眼角滑下:“我舍不得他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