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凡此种种，除了出生和死亡，唯一只能有一次的便是初见了。——Alone

第二章

门外的少年少女们整整齐齐站了一排，余晖从梧桐枝叶的缝隙间滑落，堪堪倾洒在他们身上，刚刚下发的白色校服上的纤维被发射出白色的光泽，照得刺眼。门外张贴着上一届学生留下来的大大小小的奖状，奖状上特意用显眼反光金写着漂亮的“奖状”，金色的字样滋养着金色年华。

盛奕峣忍不住停下脚步，隔着十米的距离，左手大拇指食指和右手大拇指食指围成一个矩形，将其放置眼前，睁一只眼闭一只，对着这群高矮有异的少年“咔嚓”拍下一副独属记忆的照片。

他左右晃动着“相框”，试图给每人都来一张独照。

左左右右，最终终于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少年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书本的卷脚处一次又一次被他用拇指抚平，稍长的黑发尽数遮住他的半张脸，只看得见他上齿紧紧咬着下唇，脸颊紧绷，食指在不停的摩挲着书壳，他的背微微靠着点墙，黑色的书包斜挎在他的左肩上，校裤似乎买成了大号，裤脚要卷了又卷，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夏日的微风从走廊穿过，少年来不及整理被吹的凌乱的头发，而是压着书尚未看过的纸页，侧过身背对着风的来处。

盛奕峣看不见他的脸了，也缓缓放下手，半晌才回过神。

付栎烊，吗？

他突然想起童年极为模糊的一幕：

孩童踮着脚，东张西望，悄悄走进居民区废弃的长亭里，轻轻拍了拍假寐的玩伴的肩，玩伴手里抱着一本诗集，是孩童那个年纪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记住名字的诗集。玩伴半睁着眼，就看见一个缺牙的娃娃，凑着一张脸，正对他笑。

“起来了，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快尝尝！”

玩伴咂吧着嘴巴，点点头。

微长的黑发贴在他的额上，发尖遮住了半只眼。

“喂，你都和我玩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我叫......”

当初那个小孩似乎是说了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盛奕峣一时想不起来，他胡乱抓了一把头发，也是在努力寻思。记忆很模糊，就如碎片一样，拼拼凑凑，也实在完成不了全画。

是挺像的。

想着想着，盛奕峣没忍住，嘴角扬了扬。

还没等他回味够，凌厉的男声如破竹之势，劈头盖脸向盛奕峣砸来：“那个男生！站在哪儿干嘛！啊？”

门前的一排学生立刻开始收拾站姿，付栎烊急急忙忙的把书塞进书包，理了理头发，端端正正的站好。

“站着好看？啊？举个手神经兮兮的搞啥呢？你自己看看手表！你自个儿看看，几点了？啊？几点了？广播通知的几点到？啊？几点？这才开学第一天！第一天！你们就迟到！第一天就迟到！以后还不得高点啥大的？啊？”

盛奕峣循声望去，只见一挺消瘦的中年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古板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看着斯斯去文文，谁料开口竟气吞山河。

盛奕峣满嘴跑火车跑习惯了，开口道：“老师，我是好学生，我不搞大的！”

态度之端正，语气之真切，神情之感人。

人群中爆发着一阵隐忍的憋笑声，盛奕峣余光瞥向付栎烊，见他也抿了抿嘴，不由下意识挺了挺腰板。

戴眼镜的老师听了他这句底气十足的“回呛”，眉头不禁紧皱，转过身面对盛奕峣，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步一步逼近，把盛奕峣吓得得直后退。老师瞪着盛奕峣，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老师！我叫盛奕峣，盛阳的盛，奕欢的奕，焦峣的峣！”盛奕峣也不含糊，一五一十道。

听到这个名字，老师冷着的脸迅速回温，紧锁的眉头也轻易的解开了，但依旧板着个脸，询问道：“你就是，盛奕峣？”

“啊？对，我是我是。”盛奕峣心知肚明，有故意做出诧异的样子。

他声音没刻意放大或压小，足够让门口站的一排同学都听得到，人群里瞬时炸开了锅，盛奕峣不用看都知道那会是一副怎么样的画面。

“盛奕峣？”女孩拉扯着身边同班的袖口，细小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惊讶和兴奋。

“是那个私立初中毕业的盛奕峣吗？”

“天啊，我居然看到活的神仙了？”

“他是谁？他是谁？盛奕峣？”女孩的惊呼声可能没控制好分贝，惹得那老师都回头瞪了那一群不老实的小兔崽子。

他刚刚说完，心都要飘上天了，忍不住暗瞥付栎烊，想必后者的反应也少不了震惊，会挺不一样的。结果目光刚刚挪到，就发现那人就跟没听到一样，眼前的一切无关紧要，他丝毫不在乎，抬头和那个棕毛谈笑。

开玩笑，盛奕峣是谁？今年重市中考状元，裸分756，母校吹了又吹，赞美了又赞美。十三中提前一个月让他自己选老师选班，证件照和宣传照是到处都贴，因为长得帅还在微博上小火了一把。盛奕峣此人，在青葱的十五岁，的确是风光的不得了。

“嗯，”那老师点点头，把盛奕峣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成绩好不得了了是吧？成绩好是不是就可以迟到了？啊？是不是觉得这是资本，特有面子啊？”谁知那老师一时的温和只是招式，一瞬的好脸色后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盛奕峣有些牙疼，暗暗开始后悔刚刚那几句没过脑子的顶撞，恨不得原地爆炸。

“你，盛奕峣是吧，你最特殊，人都到了，你还慢慢溜达溜达，还摆个pose到处耍帅！给我占到门口去！”

老师大手一指，示意盛奕峣站到一边去，这回小盛同志学乖了，匆忙地向老师鞠了个躬，便灰溜溜的“归队”，“一不小心”就站到了付栎烊身后。

老师简单清数了数人员，便开始他的长篇大论：“广播里通知的几点到啊同学们？”

十三中的学生大多都还是成绩好又听话的乖孩子，听到他这句话，大多都把头埋下，不肯回答。

没收到回答的老师叹了口气，继续进行他严厉的批评：“你们一个个的，开学第一天，都迟到？第一天！同学们，你们当这是菜市场啊，随时大门都为你敞开，不是老大你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