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间的人几天都没睁开眼,若不是那胸口还有肉眼可见的平稳起伏,简直就像一尊没有生息的雕像。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出现过的噩梦又像梦魇一样镇住了她,与从前不同,这次在梦里,大到场景,小到人脸,无论是什么东西,全都能被她瞧的一清二楚。
以前她是抱着慌里慌张又莫名其妙的念头来看待这些虚幻又破碎梦,觉得那根本不是自己,而今她看着看着,一些不甚清晰的东西拼图似的连在一起,逐渐有了鲜活的影子,她突然就清醒过来:“那不是别人,那是我。”
她又生怕下一刻就会忘了似的,急急忙忙地去思考:“那我是谁?”
祠堂里跪着的少女冷冷地看着她,伸手指向门外:“醉了就回自己屋里去,难闻死了。”
然后她非但不听,还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嬉皮笑脸。
床榻间少年的喘/息跟着汗水一起落到她身上,滑出春/光无限,她似乎是醉了,脑子一半清醒一半糊涂,只知道紧紧抱着那个人。
然后她歇斯底里地用头撞墙,满心愤恨地对一个人说:“我有生之年……此仇必报!”
这些东西交替着在她眼前闪过,各种感情混杂起来,在她心口逐渐燃成了一团一点就炸的□□。
床前的曲流觞眼下乌青垂了老长,那样子就像一夜老了好几十岁,整个人衣不解带地守了她几日,憔悴了好几圈。正支着胳膊肘撑着半边脸,反反复复地时睡时醒,就是打个盹儿,面前的人一天不醒,他就一天不能真正睡个好觉。
那双疲惫至极的眼仅剩的一条缝眼看就要合上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神志不清产生了错觉,竟然看见她的手动了一下。
她这一动,曲流觞整个人精神大振,布满红丝的眼瞪了老大,不肯放过任何一个预示着她醒了的小动作。
床上的人这一睡就是好多天,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熬过了一个世纪,嘴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睁眼就和曲流觞打了个照面。
她一惊,脑子里原本还现实和梦境交缠着挥之不去的混沌一下子就明朗了,顿时警铃大作,反手就要去抽自己的佩剑,到腰间却摸了个空。
“阿泠!”曲流觞满副心思都被她苏醒的喜悦占了个满满当当,竟也没注意到这个异样的动作,扶着她的背将让她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大喜道:“总算是醒了!”
对方露出一个并不想笑却不得不笑的表情,没有吭声。
曲流觞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可是他脸上的喜悦之色没到片刻,又重新连消带打地缩了回去,反而叹了口气:“四哥没能救回来,大哥他们……本来打算瞒着你的,可我觉得就算瞒,也瞒不了多久。”
秦岫心说那人竟然死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这仇我本来还想亲自报的,哪家侠士这么给力,我改明儿定要亲自登门叩谢,不认识也要来个义结金兰。
曲流觞接着安抚道:“不过你大可放心,七姐已经出了主意,要给四哥报仇了。”
秦岫饶有兴致地问:“哦?什么主意?”
曲流觞:“秦家有个十几岁的小公子,你约摸没听说过,此人一直是秦家的心头宝,七姐亲自上阵,来了一招英雄救美,把那小公子骗到手,再假意跟他成亲,然后……”
“……你说什么?!”她突然暴起,一只手紧跟着掐上了曲流觞的脖子,目呲欲裂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然后怎样?!”
曲流觞嘴里吐出几个残缺不全的字眼:“然……然后杀……杀了他。”
“……”
“……畜生!”她一声爆喝,发力将人往地上朝死里狠狠一掷,什么都不顾地冲了出去。
这个时候,她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满心都被曲流觞说的那几句话占满,从没信过神佛的秦岫慌乱之际,乱七八糟地开始在心里求神拜佛祈天求地:“别死……别让他死,不能……不能啊!”
想到最后,她甚至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只要秦衍未伤分毫,让我千刀万剐我也绝无怨言!”
她恨不能代替秦衍去死,她甚至没有想过时隔多年自己再回来会是因为这个,添红喜气在她看来如同满目疮痍。脚刚落地,逮着一个路过的家仆就火急火燎地问:“秦衍呢?!他人呢?!”
凭空冒出个人来揪住自己,家仆吓的一时失了言语,食指颤颤巍巍地往她身后的一排房屋一指,哆嗦了半天:“在……第,第三间房里。”
她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去,一脚踢开了门。
那扇门被她踢地弹开,又吱吱呀呀地反弹了回去,红烛高照的屋中一下子灌满阳光,亮地扎眼。
一个大红喜服,金冠加身的人一言不发正立在屋中,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是,她身侧的手里提了把长剑,长剑上不断有绵延不绝的血迹,顺着剑刃滴落下来,垂着粘稠的红丝落到地上。
叭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