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克制一下。”沉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二人身后,他冷冰冰的声音恍若一波冰水,将纸笺眼前的血色浇开。
“六叔。”云祁有些怕,立刻拉着沉抒的手躲到他身后。
纸笺冷笑一声,胃部像被绞到一起般的痛。她将目光落在沉抒身上,自嘲道:“我确实应该克制。”
不再理会沉抒的警告,她说罢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却又顿了一顿,折回来将云祁吃了一半的饭菜端了下去,一路走出内院,眼泪在汇聚在下颌处,不停地淌。
纸笺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十分恨自己,这么多年来,一如既往的做着最无能的人,最屈辱的事。
纸笺随手将碎片跟茶托都扔了,坐在外院一处梧桐树荫下,用手绢擦拭着裙子上的茶渍。
“这贱奴怎么还坐的住?”
“是啊,云祁小公子一上午都没寻着,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这可不是要丢条命这么简单。”
“她活该,人族的劣种,小公子才跟她一天就丢了,八成是故意的。”
来往的婢女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那女子原先一直擦着裙子,听到这一句微微侧了侧头看着她们。
眼神里看不出过多起伏,蒙着一层平淡的厌烦:“殿下在书房,地上有些茶渍我忘了擦,你们谁去。”
此言一出,那原本议论的几个婢女都互相看了看。
其中一个道:“呸,别以为我们不知你这劣种安的什么坏心眼。少爷的书房只许你一人进,你害了云祁小公子又想来陷害我们?”那婢女左眼下长着一颗泪痣,颇有姿色。
“我要找云祁,没空。”女子站起来,从树上掰下一根树枝:“你们爱去不去。”说罢她将那树枝往空中一抛,脚尖一点,竟是御着它飞走了。
树旁一众婢女,突然间各怀心思。
醉寻欢前人来人往,纸笺在门前徘徊了两下,终于还是上前去叫住了门口的一名女娥。
“烦请通报一声洛绵姑娘,就说有故人求见。”
洛绵拉她进房,一进门便自个儿卧在床上,软绵绵道:“怎么回事,都瘦了一圈。”
纸笺笑了笑,“说来话长,阿绵,你能否借我一把兵器,随便什么都行。”
洛绵一怔,撑起身子道:“你要杀谁?”
“不杀人,救人。”
纸笺御着从洛绵那里借来的剑一路向南飞,因为血限,她的灵力虽只剩三成,但御剑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午的阳光照的大地一片发白,热风像浪一般向她扑来,卷起了她衣襟上的蓝蝶花。
那蓝蝶绣的栩栩如生,似下一刻便要飞出裙摆,只可惜翅膀上坠落了黄色的茶渍,飞的牵强。
她叹了口气,浮龙茶的茶渍,染上了,便永远都擦不掉了。
就像血限一样,深入骨髓,一朝落下终生为仆,用人族的孩子断了人族未来的希望。
但是,父亲还活着,兄弟姐妹和族人还都活着,她就可以活着,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去保全他们。
她觉得她应该知道云祁去了什么地方,但这确实不关她的事。
倘若不是昨晚问了云祁的父亲是谁,沉抒应该也不会把他失踪的罪名按在她头上吧。
纸笺御剑飞了三个时辰,落脚的地方笼着一层黑云,脚下青草翠欲滴,像吸饱了什么汁液,泛着妖冶的光泽。
这个地方叫弯月渊。
传说这是世上最后一个魔身死的地方。那魔从天上掉下来,砸出了一个弯月似的大坑,大的跟山谷似的,魔气萦绕,久久不去。
这片山谷之所以叫“渊”,是因为山谷地势由东向西越来越低,最西边据说还是个无底渊。
纸笺想了想,就凭她这糟糠一样的人生,怎么可能会遇到贵人。
昨日向初忽而大声说弯月渊里有什么奇珍异宝时她就奇怪,那种阴森之地能有什么宝贝。果然,那话就是为了引云祁过去的。
她糟了什么霉,生辰竟收到他这样一口大锅作为贺礼。
摇州府,内院书房。
沉抒在房中踱步,在案前走了两回,目光不经意见落到了地上的茶渍上,原本拧着的眉头拧的更深了。
“来人。”
门前立刻出现一守卫:“殿下。”
沉抒瞧了他一眼,“怎么是你,今日当值不是向初吗?”
“回殿下,今早他出府去寻小公子了。”
“我并未派他出府。”沉抒沉下了声音。
守卫低头,这多事之日他不敢再说话。
“罢了,”沉抒一甩袖子将手背到身后道:“去把纸笺唤来。”
“是。”侍卫应声退下。
沉抒背过身,方向案前走了两步,就听见有人进来了。
“你好大的胆——”他本以为是纸笺,正欲发作,却见进来的是另一个面生的婢女。
那婢女被他吓得跪在地上:“殿下,奴婢是来这里扫拂的。”
沉抒觑着她,“谁让你进来的。”
那婢女跪伏在地道:“听闻殿下书房还有茶渍没擦,奴婢擅作主张,想到殿下素爱干净,便、便斗胆……”
沉抒瞧着她,抿了抿嘴道:“抬起头来。”
扇儿抬起头,眼中倒泪汪汪的,左眼下还有颗泪痣,瞧着楚楚动人。
“殿下,”方才离去那守卫又小跑着进来,道,“纸笺姑娘不在府内。”
沉抒原本瞧着那扇儿,闻言抬眸。
那守卫撞上沉抒的眼神,立刻缩了回来。
“殿下!”门外突又跑来一个守卫,“殿下,三殿下过来了,就在府外!”
沉抒神色冷峻,却慢悠悠地道:“今日我这摇州府,倒还真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