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祈祷多长那十岁来,”章郁云捉她的手,与她十指交错,“因为我不喜欢。”
“谁知道三十二岁的梁小姐会不会变成女强人。到时候,我可能拍桌子都辩不过你!”
梁京吸吸鼻子,整个人被他说瘫软在椅子上。
因为顾及着Elaine的休憩,他们的声音很轻,章郁云更是比她低沉。
“梁京,我刚才说什么了?”
“说我三十二岁,章先生四十四岁了。”姑娘太过实诚了。
“……我还没有原谅你,请你慎重发言。”
梁京再想想,“那说什么了?”她脑子还乱着呢,心神恍惚。
“自己想!”某人不由扬高一声调。
引得梁京按住他的手,要他小点声。
姑娘清瘦脸庞亲近着他,眼还红红的,脸上甚至能瞧得见泪痕。终究,章郁云作罢了,也许眼下不是个好时刻,他也太急了点。
正经八百地跟她说什么,没准会吓着她。
公司那头章郁云还要回去,“我叫梁淮安留下,你们兄妹商量着来。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晚点再过来。”
“刚才外面说的是真的嘛?”梁京拽着章郁云的手不肯松,“答应淮安公司重回你们供应商名目。”
“嗯。他确实被罚降级了。”章郁云市侩地认真告诉梁京,“我也确实徇私,让他重回了。因为你,圆圆。我当时知道,你挨了你那继母一巴掌。心疼疯了,可是我没办法帮你,只能用这种利诱的方式,试图招安梁淮安。”
“章先生,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和我说这么细,叫我记住你的恩情,对不对?”
“那你要记住嘛?”
“……”梁京不答,恨恨地看着他。
章郁云临走前,拾起她的手,在她的腕处落了个无关欲.念的吻,“你最好记住,下辈子都不准忘!记住我打一开始就算计着你!”
秦晋还在外面等他,章郁云最后丢开梁京的手,取回自己的外套套上身,细致扣好西服的第一粒纽扣,手掌来盖梁京的头,“坚强点,最不济都有我在。”
天还未黑,快雨停歇,明日绝对出晴。
*
直到晚上七点多,Elaine才意识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梁京几乎本能地跪在床边,一声再一声地喊她,Elaine,奶奶,再学着爷爷的口吻:小沈。
她只是希望给Elaine一些动力,一些重回她身边的支撑。
淮安在边上听着也动容了,一边揽住圆圆,一边揿铃喊医生,病人醒过来了。
值班医生过来检查的时候,兄妹二人在外面等。圆圆不住地踱步,晚饭叫她吃一点,也听不进去。
梁淮安头一次发现这个幺妹长大了,从前精神难自抑的时候,发疯的时候,他多少回以为圆圆活不过二十岁。
或者,奶奶哪天没了,她会疯癫地跟着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命运嘲弄至极。当初那个最不起眼的病姑娘,如今,他们再不承认,都是不争的事实:她接济着梁家。
“圆圆,”梁淮安喊了她一声。
梁京徒然回头,以为医生出来了,却听淮安道,“我听到了,今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喊的我‘哥哥’。”
是的,她小时候常喊。哥哥长、哥哥短。直到有天,姜南方恶狠狠地告诉她,谁是你哥哥,你哪有哥哥,他是斯嘉的哥哥,不是你的!
梁京腿上那块伤口,因为裙摆遮住的缘故,章郁云都没认真瞧见。梁淮安眼下看到了,劝她坐下来,别老是走,老是动,伤口更不容易合了。
兄妹俩都坐下来的时候,梁京只淡淡地跟淮安说了一句,“我好不好不要紧,或者如父亲所愿,我回江北去,都可以。我只是不想奶奶最后一段路走得那么凄凉,她都进重孙了,可是一天像样的福气日子没有过过。”
“……”梁淮安不发一言。
“奶奶时常和我说,她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子孙、父母缘的人。抛开我不论,我本就是最后进来的人,奶奶要强了一辈子,她就是太清高了,和阿姨过不到一处去,可是哪次你们有困难,她不是倾囊而出。”
“她也是什么苦没吃过的小姐出身,爷爷那么早地去了。淮安,哥哥,如果可以选,我情愿从头到尾没来过你们梁家,也许那样,奶奶活到如今年纪,她才是真正外人眼里的老太……”
那头,医生出来了,兄妹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病人目前体征平稳,明日一早做冠脉造影及复查心电图,再进一步确诊治疗方案。检查正常的话,观察一日就能出院了。
临走前,那医生和梁京单独说话,对方很准确地称呼梁小姐,也给梁京留电话,让她有什么疑问,直接call他或到医生值班室找他。
很明显,是章郁云那头提前打过招呼了。
*
梁京重回病房的时候,Elaine伸手要圆圆,她是想摘掉鼻子上的氧气导管,梁京知道戴着不舒
服,可是还是耐力安抚她,“Elaine,你现在在医院,恐怕一时半刻不能摘掉呢,医生不允许,
我们也担心。你放心,我记着你的话呢,但眼下远远到不了那一步。”梁京说这话时,笃定也理智,她紧握着Elaine的手,不说为谁的话,仅仅希望Elaine为自己活下去。
如果她愿意的话。
床上的人,良久,翕动了下嘴唇,缓慢但沉静地,“圆圆,你回来了呀。”
梁京卖力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