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她却只是用学得还不怎么样的绣工,绣了个福禄寿三星的抹额,既不出彩,却也挑不出错。
井嬷嬷见了,十分满意,对凤姐儿道:“姑娘这样就很好。凡事何必要在明面上争个高低?须知,很多时候,表面上的输赢,并不代表暗地里的实惠。”
这些都是金玉良言,凤姐儿经了一遭生死,别的没有学会,却是听得进良言相劝了。
有时候,她也不免遐思:若是上辈子,她牢记秦可卿托梦之言,照做一二,可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但这个问题,上辈子没有答案,这辈子,她也不准备再赔上一生,去寻求一个两可之间的答案了。
王家豪奢,贾家也不遑多让。
因着今年是贾母的六十整寿,宁荣二府又是舍粥、又是散钱米。
就这还尤嫌不足,正日子还没到,就先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不拘是谁,只要道一声“老太太松鹤长春”,便可坐下吃席。
史氏给凤姐儿说的时候,不免感叹一句:“贾家那两兄弟,倒是孝顺。”
凤姐儿只是笑,不说话。
这个时候,她那好姑母贾王氏虽然已经掌管荣国府多年。
一开始,她还不敢太过放肆,可自去年那凤凰蛋儿贾宝玉出生之后,贾家二房的地位猛然抬高,贾王氏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也不用太久,十年之后,贾府就再摆不起这样的排场了。
一旁的井嬷嬷欲言又止。
凤姐儿想到井嬷嬷最懂各处忌讳,不由心中一动,主动询问:“不知嬷嬷有何见教?”
史氏也看了过来。
井嬷嬷有些迟疑:“论理,老身是不该多嘴的。但主家待老身甚厚,平日里赏赐不断,老身若是不说,却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史氏与凤姐儿对视一眼,正色道:“嬷嬷请赐教。”
井嬷嬷这才直言不讳:“老身在宫中多年,虽碌碌无为,但对各个主子的秉性,还是了解一二的。其中,六皇子因母族与妻族的缘故,十分崇尚节俭。姑娘若是有意六皇子,主家往日的做派,少不得要改一改。”
其实,井嬷嬷这也是在试探,看一看史氏听不听得进人劝。
若史是个不听劝的,她教完凤姐儿,就赶紧拿钱走人,说不定还能找个好下家养老。
她在宫中沉浮多年,见的人、见的事多了,最是明白:这人呐,聪明愚钝都不要紧,只要肯听人劝就行。
那些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的,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史氏神色一凛:六皇子的母族与妻族能有什么缘故?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显赫。
说白了,就是穷。
虽然恶意揣测天潢贵胄不好,但以六皇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因着王家铺张浪费而迁怒凤姐儿。
“多谢嬷嬷提醒,”史氏深吸一口气,笑道,“待老爷回来了,我会和老爷说的。另外,我家里还有哪些不妥当的,还请嬷嬷不吝指点。”
她说着,从手腕上捋下一只翠玉镯子,拉住井嬷嬷的手,硬是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井嬷嬷暗暗舒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太太言重了,这都是老身份内之事。”
史氏是个爽利性子,等王子腾下朝回来,便看见史氏跟前的大丫鬟品儿在二门处等着他。
这架势,一看就是自家夫人有事找他。
王子腾也不进书房了,跟着品儿就回了正房。
两人老夫老妻了,史氏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当即就把井嬷嬷的话转述给他了。
王子腾当即就是一懵:我们家很铺张吗?
这也不能怪他不自觉,任谁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也不会觉得这环境什么问题。
哪怕,这个环境,和别人生活的环境再怎么不同。
史氏点了点头,残忍地打破了他一贯的认知:对,很铺张。
史氏娘家乃是史候府的旁支,史家人口众多,生活难免拮据。
史氏做姑娘的时候,虽然不曾短了什么,却也不会多出什么来。
直到嫁进了王家,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享受。
但少女时代的生活,却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是印象。
这个印象,让她能很肯定地为王子腾解答疑惑:咱们家,就是很铺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