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一开始,太子因着贾敬年幼的缘故,对他的出谋划策还心存疑虑的话。
随着这些日子以来,东宫中太监宫娥们侍奉他时的细微变化,还有圣人与诸皇子都在贾敬意料之中的反应,却让太子开始信服贾敬了。
太子还在心里小小地忏悔了一下:秦有甘罗十二岁拜相,汉有孔融八岁让梨,唐有骆宾王七岁赋诗。枉孤自诩熟读诗书,却还是犯了以貌取人的谬误,实在是不该!
自此,太子待贾敬更为亲密,许多事都要问一问他的意见。
而贾敬也不辜负太子的信任,慢慢地替太子将詹士府等一干东宫属官的心提前拉了过来。
虽然贾敬知晓,数年之后,这些东宫属官们摸清了圣人的心思,会不得不投效太子,但能早一日,还是早一日的好,也好缓解太子无人可用的窘境。
再者说,虽然都是投效太子,但被圣人逼着投效,与折服于太子的人格魅力主动效忠,能一样吗?
至少后者会少许多怨气,这些人行事之时,也会更加顾及太子的利益。
春去秋来,时光如梭。
不知不觉间,这一年也就到了头。
腊月的时候,朝中就要封笔,圣人赶在封笔前头,带着太子写了许多“福”字,分赐给了重臣勋贵之家。
荣宁二府皆还是鼎盛的时候,自然也都得了,贾敬还额外得了一副太子赐的。
给百官赐“福”,是太_祖时兴起的。
那时候国朝新立,无论国库还是内孥,都羞涩空虚的很。
但大过年的,文武百官都辛苦了一年了,天子若是没点儿表示,纵百官都理解,太_祖自己也不好意思。
后来,还是袁皇后给太_祖出了主意,便是要太_祖亲手写了“福”字,配着简薄的金银分赐下去。
虽然太_祖的书法很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天子亲笔,其中的心意绝不是金银珠宝可以比拟的,令百官感念不已。
于是,过年赐“福”便成了皇室的保留项目,自太宗时更是干脆定为了成例。
也就是说,圣人每年都会来这么一遭,已经不新鲜了。
之所以特地提这么一嘴,是因为这是圣人第一次带着太子一同书写。
虽然,太子自己知晓,圣人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着这半年来太子受的“委屈”颇多,一时慈父心肠发作,借此补偿一二。
但别人不知道啊。
无论天子还是太子,本身都是一个政治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解读出各种政治意义。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三皇子很不忿,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就算太子的娘是皇后,也不能厚此薄彼成这样吧?
他烦躁地踱来踱去,一扭头就看见亲娘段贵妃略显慵懒地倚在上首,悠闲自得地吹了吹青花缠枝盖碗里漂浮的茶叶,红唇微启,轻轻地抿了一口上好的普洱茶。
“娘,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气?”三皇子很不解。
他娘段贵妃与元后是一同入宫的,甚至元后的家世还比不上段贵妃。
但元后就成了皇后,他娘却只是封了一个妃位。
这个贵妃之位,是他娘生了三个孩子之后才晋的。
可这三个孩子,最后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有什么好气的?”段贵妃瞥了儿子一眼,暗暗摇头:还是太年轻啊。
三皇子气道:“凭什么好事都让他们母子给占了?父皇也太偏心了。”
“慎言!”段贵妃立时冷了脸,“陛下的心思,又岂是随意揣测的?”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殿内侍立的宫娥,一众宫娥都忍不住把头埋得更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段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儿子道:“你少想些有的没的,多学学你二哥。”
“他?”三皇子嗤笑一声,很是不以为然,“一个书呆子罢了,我学他做什么?”
看着性情高傲,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儿子,段贵妃暗叹一声,道:“你回去看你媳妇儿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她知道,她已经劝不了自己的儿子了。
而三皇子正好也有事,便顺势告退,想着趁着还没过年,再和那几个学子聚一聚。
那几个学子都是有才能的,如今虽还不显,但后年春闱,定能榜上有名。
待到日后,父皇要是……他在朝堂上也好有个帮扶,以免受制于人。
三皇子兴冲冲地走了,却没有看到,在他身后,段贵妃担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彻底看不见了。
段贵妃沉沉地叹了一声:“真是冤孽呀!”
掌事姑姑张姑姑连忙给她续了茶,劝慰道:“娘娘不必过于忧心,殿下不过是年少气盛罢了,待年纪长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段贵妃道:“但愿如此吧,怕只怕他明白不了。”
张姑姑笑道:“娘娘当年不也是年少气盛?这些年,不也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