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信就趁着死士最近的一片嘘声,查到了曲南殿最近调度人手一事上。之前听闻祁琳藏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又有哪一只没有藏兵呢?主公又何尝不知道,主公都没论下来,祁信并不以为意。这其中可疑的是‘调度’,听闻祁琳藏兵总也有三百之数,奈何最近的调度只有区区二十人,若说为了补齐数量,那还差二百八十之多,从此来看,并不为了数量,明晃晃的盈无几,虚无数,祁信不得不疑!
祁信心中思量,祁琳不比张踏,她今年刚刚出道立尊,并无太多交际,张踏年岁长,人在江湖时日也长,各处关节打点多,自然费人力,而曲南殿今年不会有这档子事,真不知她二人到底勾结了什么,是故凭空消失的二百八十人,就这般查无出处,万没有这个道理!
祁信单单查了卒众,已是一处大缺口,并没在意祁琳身侧只剩允湘一人,因之前听闻黎凫代表明源小姐造访过,不想涉及明源,也没太在意八燕的去向,是故到了无迹可寻的时候,便查起了新晋的这二十名死士。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这二十人尚未录入北祁编制,虽有北祁死士之名,但尚不可称之为死士,因他们是从黄山营调来的,即无主人,也尚未完成黄山营的受训,不难想象,此事离不开师尊罗氏的帮衬!
北祁师尊历来是两位,昭、穆之师,左昭右穆之分,论序收了七位尊主并一对罗氏兄弟做关门弟子,罗氏兄弟早晚要即位师尊的,师尊已上了年纪,这几年都是罗云杉、罗止员兄弟在管理黄山营和辽东营的受训,给祁琳拨一批士卒,区区二十个新面孔,又算的了什么!只是不知相与的是哪位罗先生!祁信猜测,不会是罗云杉,罗云杉刚直不阿,唯主公是从,反而罗止员受命帮过曲南殿,可能性比较大。
这二十个新面孔,正用在保护徐简婷的羽化斋附近,替换了曾经的人手,这叫祁信查出来还得了?更何况羽化斋平日无人问津,但凡知道的,都知道是主母郎氏的旧邸,祁信查来查去,这一处可得亲自看看了。
祁琳早有察觉孟翎的不知天高地厚,但碍于祁嫣年纪还小,不该管的太宽,一直没有办她。听闻孟翎出自辽东营,曾师承罗止员,那日才托付了罗止员稍加警示;见了罗止员,耐不住开了调度人手的口,尊主们都长大了,各家都有借兵凑数的行为,这其中的道理,罗止员又怎会不给,也不是头一次了。就说祁信也曾找过罗氏兄弟给补足缺口,有任务外出之时,死伤是在所难免的,总不好每次都禀明主公,等待查实批复又要到什么时候,主公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说起与罗止员的交情,祁信与他交往了这么些年,青峦宫天健都如日中天,子信公子如北祁中流砥柱,罗氏自然是要给面子的。祁琳刚刚出道立尊,与祁信相比不过是他当年的雏形,祁信今日去问罗氏给曲南殿的调度一事,无论出于私交还是立场,罗止员必然会坦白相告,与天健都结不起梁子的!
祁琳当时求罗止员的时候,早已想过种种结果,但并未想过有祁信这一遭。她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东窗事发,如何能不牵连罗止员,这二十人当时说的也是借的,用几个月就还回去,罗止员又不迟钝,自然知道借要比给省事,这一借也提醒了罗止员,这其中恐怕有事!他身为北祁师尊,要对死士负责,当时便多问了一句,死士用处何在?祁琳当时回答的是用于滇南疏通南郡关节,需要新面孔,罗止员心中疑惑,碍于颜面,也便罢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是天意吧,祁琳带人走后,因有一人派遣有误,待罗止员追出去的时候,却见他们一干人没有南下,而是北上,有悖祁琳所言,罗止员出于好奇,便偷偷尾随在后,一直跟到了羽化斋附近。
这二十人其中有一人其实已经录入北祁编制,是为内宗准备的,这辈子没有召令不可以出省,罗止员这才追出去的,怕祁琳日后引起麻烦,怎料却发现祁琳说谎,这其中更是诡秘了!今日既然祁信亲自来问,罗止员全盘托出,给孟翎的话做下铁证,真是天不随人愿。不是祁琳百密一疏,那又是什么?以罗止员的品行,那日万万不该尾随在后的,他理应明白自己的立场,他这也是难得的糊涂,糊涂的可恨,枉费了祁琳对他的保全之心,还是默契不够,信任不够,若换做张踏,想必张踏必然能感知此事查不得吧。
罗止员当日尾随至羽化斋附近,见有一处邻水的大宅院,已是黄昏暮色,他这时倒是有了自知之明,并未潜入宅中。但罗止员若不是疑心太重,也不会向祁信说的毫无保留,让祁信往羽化斋去查,那宅子里是什么,是不言而喻的,北祁珠玉宝器无数,人人视资财如粪土,不可能是用来藏东西的,又需要外围人手守护的,必然是在藏人。
祁信倒是来了兴致,能让祁琳藏起来的会是什么人,她一个女孩子又不需要金屋藏娇,祁信实在不解这五妹能藏下什么厉害角色?
祁信本想罢了,祁琳做事稳重,不需要他担心,藏也便藏吧,但思量之下实在好奇,黄昏时分,终于还是童心未泯,好奇心作祟,待他打算潜入的时候,宅外正迎溪山芳草,是看日落的好地方,天空绯红,霞光万丈,他心想明日定是个好天气,一时胸中舒畅,也不在乎顾虑了,双足相互借力,轻飞渡过潺溪,落地无声,远观眼前的深宅,那匾额上题字‘羽化’二字,妙哉,羽化斋取羽化登仙之意,神仙之乐也,祁信兴致大发,足下生风,轻轻松松便潜入了。
待祁信游了大半个宅子,空寥如此,并未有什么人,潜入深处后院,却见院外有三名黑衣死士守在院外,金屋藏娇原来在此。
此时天色也暗,后院满是庭树,葡萄架也青葱丰茂,那树下石凳上有人坐着,祁信伏在高瓦之上,那人背对着,被枝叶挡着,俯视也看不太清,忽然此院西厢房掌灯,有个紫衣女子开门而出,竟是允湘,祁信虽觉面熟,一时叫不出名字,只听她对树下坐着的倩影道:“姑娘,身子要紧,早点回屋歇吧。”祁信想来无趣,方起身欲走,不解祁琳为何要藏两个女人,忽闻一阵熟悉声音,道:“好,湘姑娘多劳了,这便回去。”祁信心中巨震,这明明是简婷的声音,他在房檐上看树下朦胧背影起身,待她走出树下,祁信耳中轰隆嗡鸣,怎么可能,从北祁出来的时候,简婷就在天健都寝宫中,看眼前这个背影,又怎么可能会是她,祁信只是觉得太像了,这声音比寝宫里的简婷还要像,寝宫里的爱妾近来郁郁寡欢,性情大变,而眼前确是活生生从前那温柔的声音。
祁信飞身下去,定要看看她的正脸,待他白袍红缨落地,允湘慌乱间一个箭步冲上来,用身体挡在徐简婷身前,她比徐简婷略高一些,祁信还没看到什么,只是这么近,躲不过了吧,允湘由惊觉到恐惧,瞳仁都放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