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突然打断,嘴唇嗫喏着说不出话,挥舞着的手臂也怔愣得停在了空中,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口。
“这些阉宦也好,郭开叔侄也罢,不过都是围绕在王上身边的寄生虫而已。”李放还对赵王心存幻想,李牧却早已看穿了一切,“他们为了能够获得恩宠,当然是要尽可能讨主子的欢心。所以他们所说的,只是将赵王的所思所想,替他说了而已。”
看着冷汗直冒的儿子,李牧笑出了声,“你不是一回家就嚷嚷着要报仇吗?如今仇人已经告诉你了,你待如何?”
“父亲莫要戏耍与我了……”
“戏耍与你?”李牧的表情转而变为严厉,“你以为赵括为何要辞官归隐?”
“赵国可以无赵括,不能无父亲。这是赵括亲口给我说的。”
“所以你就信了?”这个儿子有时候单纯得让人觉得不是亲生,“你真以为赵括那等天生自大之人会以为自己不如我?”
“那是为何?”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即便他真能代替了我,也不过只是第二个李牧而已。”
“什么意思?”
李放有些纳闷。
多少人都以父亲李牧作为偶像和目标,难道成为“第二个李牧”不好吗?
李放仍然懵懂无知,李牧却已经没了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摇摇头示意不想多说了。有些事,自己悟不出来,旁人如何说都没用。
父亲不说,李放虽然仍有疑惑,却也没有再问了。
目前他最为关心的,还是父亲接过诏令之后,是否会依令行事的问题。
原本看来,父亲自然是会服从王上的指令的。
但经过方才的一番对话后,李放开始没有之前那么肯定了。
果然,父亲看着诏书上的字迹,面露讥讽。
诏书自有谒者所写,赵王成不必亲自下,然而其上所展现出的不甘心,却是透纸可见。
李放不由地想,若是在身为“替代品”的赵括辞官归隐之后,作为正主的父亲再撂挑子不干,赵王成该如何应对昭国的大兵压境?
不知是听到了李放心中的困惑,还是觉察到了对方担忧的眼神,李牧将宦者已经念过一边的诏书在重新看过之后合了起来,对着面露关切的儿子,以及吴屹等人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放心,老夫不是乱臣贼子。”
此言一出,李放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对抗命的担忧又变成了不甘心。
赵王如此对待我李家,我李家却要为其肝脑涂地吗?
凭什么?
“王上如此行事真令人心寒!不如父亲也学那赵括小儿,辞官不做了便是。”
李放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底里的话,然而抬头看去,却发觉是庶弟不甘出声。
“胡言乱语。”面对儿子大逆不道的言论,李牧竟是破天荒地没有生气,“我李家这数十年来享有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是王上的恩赐吗?”
“这等荣华,不都是父亲、兄长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换来的,我家不欠他赵国的!再者说,大不了,这荣华富贵,都还了他就是了!”
不曾想,这个一向体弱多病,不能上战场的弟弟,竟有如此刚毅气度,顿时让李放刮目相看。
李牧看了看口出不逊之言的庶子再看了眼虽未明言,神色却颇为赞同的嫡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