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搂着这位按辈分来说应叫自己一声师叔,却因为年岁略长一直对自己没大没小的师侄,“我就不信,这几年来你都没有向人倾诉的欲望。”
“自从听得那人在小朝会上说出这些谋算后,就一直都有。”
“只是不敢。”
“自然不敢。”
两人低声又嘀咕了两声,似乎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词句,话语中针对的,竟似是一名不过弱冠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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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煌西昭王宫之内,正在与上将军王翦推演赵国战事的青年没来由地喷嚏连连。
“公子可是有些不适?”王翦停下推演,满脸关切之色。“昨夜起公子就没好好歇息过了,要不这推演先停一停?”
青年挥手驱开了想要为他披上披风的宫女,闻言淡然一笑:“扶苏无恙,上将军不必过虑。况且父王正在等你我推演结果,还是不要让父王忧心才是。”
王翦看着近些年来越发有人主之气的扶苏,心中骄傲之余也是非常欣慰,纵观天下七国,哪一国能如我大昭,君明臣贤,人才济济?更枉论未来君主都是如此圣贤,更是大昭之福,天下之福。
扶苏自然不知道这位未来注定会被载入史册,被誉为战国四名将之一的上将军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自得知自己身份起,他满心所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而活下去最重要的一件事,当然是让自己那个千古第一帝的老子满意。如今那位正在内殿等着这边的推演结论。别说是几个不痛不痒的喷嚏,就是当场吐血他也得把推演做完了再说。
于是老少两位又细细推演了片刻,说是细细推演其实也没什么好再说的。早在三年多前定策之时,会面临的各种情景都被各位良将算了个干净。只是事到临头,虽然那位面上看不出丝毫,但是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扶苏明显能感觉到即便是内心强大得如同神祗一般的嬴政也有了一丝紧张,否则又怎么会下旨让扶苏与王翦连夜入宫,就在他眼皮底下再做看似多余的重复推演。扶苏自然是更为紧张,毕竟这事关国运的会战,乃是他一手促成的。
两人又添了些变数重复推演一番,随后就见房门被人推开,一位与扶苏年龄相仿的青年迈着龙骧虎步推门走了进来,刚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问:“公子、将军推演得如何了?”
扶苏看到来人,笑意满满:“原来是蒙毅,是父王派你来的?”
青年将佩剑随手扔给侍从,满脸焦急:“公子怎么还笑得如此淡然,王上那边已经催了三次,火气渐大,我承受不住,只好亲自来看了。”
王翦对蒙毅一向欣赏有加,只是不知为何每次蒙毅一与扶苏公子同时出现,对比着公子的稳重,就越发对毛躁的蒙毅看不顺眼,这时看蒙毅咋呼的样子,老将军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公子当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蒙毅在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将军面前不敢造次,赶忙躬身赔罪:“蒙毅唐突了。只是王上实在催得紧,没奈何,只好求公子救我了!反正吧,如今我人都来了,公子不给个准话,我是不敢回去的。”说着竟一撩裙摆,就这么坐在了殿门的门槛上。
扶苏先是制止住吹胡子瞪眼的老将军要施展拳脚的冲动,忍住好笑对蒙毅说:“既然你来了,就代我去向父王禀报吧,就说这边与老将军推演多次,算来算去,此战都只有四个字。”蒙毅闻言笑逐颜开地站了起来,觍着脸问:“哪四个?”
“此战必胜。”
“好嘞!”蒙毅得了准话,笑得嘴都咧开了,匆匆抱拳行礼,转身就走。只是走了没几步,又转了回来。扶苏见状只好问他:“又怎么了?”蒙毅苦着脸:“公子能不能多说点,回头王上问起详情来,我这说不上来,岂不是又要挨骂?”
扶苏乐了,这蒙毅果然是个办事细致的,只是他也太不懂王上的心思了。以王上的眼光智慧,其实哪里需要再做推演,王上要的,只不过就是这四个字罢了。当然,这话不能明说,否则让那位知道自己竟敢揣测圣心,那还得了?扶苏想了想,只好对这个木头道:“你就只用对父王说这四个字即可,父王不会多问。”
蒙毅苦着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老将军的怒目而视下退缩了:“唯。”
扶苏目送蒙毅飞快地跑了出去,见王翦似乎有话要说,便问道:“老将军有何教我?”
王翦欲言又止片刻,终是横下了心,也不避周围宫女侍从,坦诚道:“公子仁厚,无论是老朽还是年轻一辈都乐于与公子结交,这是好事,”扶苏并未言语,知道老将军还有后话,果然又听老将军说道:“只是蒙毅乃是王上近侍,位卑而权重,其兄蒙恬又手握蓝田大营数万精兵于京侧,距离京都不过咫尺。故而公子可以对蒙毅欣赏善待,却不可与他过于交好,以免有人借此兴风作浪,向王上进不实之言。还望公子三思。”
扶苏知道这是老将军真心把自己当成了自家子侄一般爱护,才会在宫中当着无处不在的耳目对自己说此肺腑之言,心中甚为感动。但是老将军手握京都军权,位高权重,自然不怕赵高,可他一个根基浅薄的公子,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怎能对那个在另一条世界线上杀尽了嬴氏子孙的阉宦不忌惮。扶苏无奈,只好对老将军作色道:“我乃是爱惜蒙毅的才华,才与其交好。将军进如此挑拨之言,莫不是嫉妒于蒙氏兄弟在军中声望愈隆?至于什么不实之言,以父王的圣明又怎会被人蒙蔽?”扶苏见王翦神色有异,怕他再说出什么,只好佯装愤怒,甩袖而走。王翦见状面露气愤,缓缓垂低了白首,看似在极力掩饰怒火,实际上眼中却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