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个兵士来报,说道:“将军,黄都尉在辕门外求见。”
封峻略一沉思,径直向辕门走去。他到了辕门口,黄国安看着他爽朗一笑,远远朝他抱拳一礼,朗声说道:
“怎么,怕我进了军营,探清你的虚实?”
封峻抱拳回礼,走到黄国安面前,说道:“黄都尉说笑了,我正在这附近巡视,走来也快。”
“你从石泉劫的粮,恐怕不多了吧?”
“黄都尉怎么问起这个?”封峻心中一沉,紧盯着他。
“你不说我也知道。”黄国安冷哼了一声,“我跟你通个气儿,军粮的事,可没那么简单。”
“黄都尉这是什么意思?”
“原先上头说你怯战,以扣粮逼你出兵。可现在裴泰十万大军冲你来了,上头还是推三阻四,粮草发不下来,摆明了有人搞鬼。”
封峻略一思忖,猜到了七八分。
如今虽然裴庆被软禁,但他为相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多的是人想助他东山再起。更重要的是,元弘嘉还执掌尚书台,不可能坐以待毙。
封峻看着黄国安,说道:“照黄都尉的意思,这广淳的军粮,现在还是动不了?”
“你别怪我老黄不给面子,”黄国安叹了口气,“卢太守盯着呢。”
“原来如此。”封峻正要敷衍他几句,想尽快把他打发走,却见他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城西的鸿禧庄旁边,有座旧仓库,放了些没上帐的黑粮,不多,也够你应付几天。”
封峻紧盯着黄国安,难道他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设下这个圈套?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黄都尉这是为何……”
“早先骂过你,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黄国安挠了挠头,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你这种打法,我老黄是服气的。”
封峻微微一愕,看样子是真的,黄国安向他私放黑粮,显然是担着风险的。他向黄国安抱拳一礼,颇为诚恳地说道:“多谢黄都尉的美意。”
他站在辕门口,目送黄国安离开。
可惜,几天的粮草,根本不够陷阵营迎战裴泰。明日的攻袭广淳军府的计划,如常进行,但愿到时候黄国安惜命,不要逼着他动手。
封峻转身朝中军大帐走去,突然想起裴修言。
石泉那一夜,裴修言骂他是“忘恩负义的畜生”,看来没有骂错。
那又如何?他早已有了觉悟,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他宁可承受千夫所指,也要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也要去保护自己真正想要保护的人。
封峻回到中军大帐,桌上放着几封广淳军府送来的文书,他拿起来迅速翻看着。
果然,还是没有靖云的任何消息。他不免有些焦躁起来,与裴泰决战在即,要是她……
正在这时,顾良才步履匆匆地迈进帐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说道:“刚才哨骑来报,昌州方向来了一队兵马。”
封峻一听,仿佛迎头浇下一盆冰水,不禁握紧了拳头,偏偏是这种时候!
如果辛德义发兵,与裴泰前后夹击,明日的计划受阻,陷阵营背腹受敌、粮草短缺,岂止九死一生,根本必死无疑。
封峻眉头紧皱,一把抓起黑漆弓,暗暗打定了主意,要趁昌州军初来乍到、阵脚不稳时,先下手为强。他正要冲出去,顾良才却拦住他,说道:
“哨骑说,来的不像是军队,倒像是押粮队。”
“押粮队?”封峻狐疑地看着他。
“我也觉得奇怪,”顾良才同样狐疑地看着他,“要不再派人去打探下?”
“怕是有诈。”封峻略一沉思,“算了,还是我亲自带人去看看。”
?
封峻带着一骑人马,匆匆驰出广淳,朝哨骑禀报的方向奔去。
在城外三十里的位置,他撞上了一队充当先锋探路的昌州骑兵。
那个为首的队官远远勒住马,高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封峻。”
“原来是封将军,”那队官抱拳一礼,“我等奉辛刺史之命,向陷阵营押送粮草。”
封峻戒备地盯着他,带着手下的兵士朝他们靠拢了些,问道:
“粮队还有多远?”
“身后五里。”
“粮草有多少?”
“清单都在押粮官手里,不在我这儿。”
“辛刺史可有书信给我?”
“有。”那队官从鞍袋中取出一封信,下马走到封峻的马前,呈递给他。
封峻警觉地拿过信一看,封面竟然一片空白。
他心中越发狐疑,皱着眉头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他展开信仅仅看了一眼,便当着众兵士的面,忍不住喟然长叹了一声。
这封信上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是用他绝不会认错的娟秀字迹,写着一句话:
“昌州的米好吃,给你尝尝。”
至此,他与裴泰决战前的全部后顾之忧,都已经烟消云散——
是粮草,是昌州,更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