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夫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都是说王氏该是身体常年受风霜饥馑摧残,精神也一直焦虑惊惶,早已煎熬得身心俱疲几近油尽灯枯,能坚持到如今才垮掉已属难得。言外之意,分明是说王氏已药石罔效,要张乾和王婉早做准备。
王婉对此结果实已早有预料,闻言不由大为悲恸。
其实她心中非常清楚,早年与母亲流离逃亡之时,素来柔弱的母亲一面担惊受怕,一面还总是尽心竭力地让她吃饱穿暖而很少顾及自身。直到跟师傅学了本事又年岁稍长,她才有能力反过来照顾和保护已是体弱多病的母亲,也曾多方寻求名医为母亲医治。
但母亲被饥寒与惊悸摧残得近乎崩溃的身心已很难彻底恢复,最后这几年甚至是全凭着牵挂女儿这一缕执念维系,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如今看到自己觅得良人终身有托,母亲强撑着的一口气渐渐散去,又加上这一次的连日担忧与劳顿,终于彻底垮了下来。
尽管心中清楚这些,王婉依然无法接受。而张乾也知道妻子心思,无论如何都要帮她尽到最大的努力,以免留下终身之憾。
这些天里,他让王婉留在家中照顾王氏,自己则跑遍了金陵城乃至附近的乡村集镇,将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请来家中。
然而这些大夫差不多仍是那一套说法,最高明的一位也只是开了一些对症的温补药材,令王氏服下之后稍稍多了几分精神。
王氏看到女婿伤势未曾痊愈便为自己奔波操劳,延医抓药更花出去无数钱财,更难得的是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使过半点脸色,心中在大为感动的同时,更欣慰为女儿选了一个好归宿。
冥冥之中,她自知已是时日无多,便也安心接受了女儿女婿的这一番孝心,以免得他们将来留下心结。同时不管体内经受着怎样的痛苦,她表面上也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女儿和女婿面前总是说说笑笑显得甚是开心。
这天张乾从消息灵通的蔡婆口中打听到另一位名医,只是对方所居之地距离金陵已有二百余里路程。
他自然不会将这点路程放在心上,回家和妻子打过招呼,随身带了些银两便出了金陵。
张乾一路往东徒步而行,暗中则不着痕迹地将脾脏内的戊土之气运转至足下,施展了一个“缩地成寸”的法门,看似从从容容地一步步向前跨出,但每一步跨出,身形都已在十数丈之外。路上也偶有行人往来,却都未能看出其中的异样,最多是几个骑马乘车之人心中略微惊讶,想着这人的脚程好快,竟几下便赶超到自己的前方。
这法门仍是他自己结合前世的一些传说来探索灵气运用之妙的成果之一,虽说与传说中“咫尺天涯”“千里庭户”的神仙手段相比不啻云泥之别,却总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不多时他人已在金陵百里之外,抬头看到路旁有一个茶棚,便想着过去稍作停留,顺便确认一下是否走对了路径。
此刻茶棚中已经有了六七个客人,张乾便在旁边一张没人的桌子边坐下,先喊伙计送来些茶点,然后问起要去的所在。听那伙计笃定地说了便是这一条路没错后,才摆手让他离开。
他几口将那些茶点送进肚里,拍了拍手便要起身付账走人,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