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伯渠看见地上被拖出的那条血道,心中一揪,疾走到小黑马前,撩袍下跪,满是自责地道:“臣身为太子太傅,却疏忽职守,让殿下因一时冲动而伤人,乃臣之过矣。请重罚。”
殷沃被吓了一跳,赶紧下马,伸出双手扶起他:“太傅快请起。我时才因鸟而被气晕了头。与太傅无尤。”在宗伯渠的面前,高高在上的太子竟然收敛了自己的身份,以平等之称自称。
果然,正如花惊鸿所知的那样。
太子的性情左右不定,难以捕捉。倘若他发起怒来,唯有宗伯恒方能劝制得住,比皇帝皇后的到场还要有效。可以这么说,太子生平最尊重的人,除了他的亲生娘亲弦明皇后,便是太傅宗伯渠了。
论太子与宗伯渠的师生情缘,可谓是深切如海,宫中谁人不知?
“太傅,我知错了。”殷沃低着圆圆的脑袋,一副温顺之样。
“那殿下现在该做什么?”宗伯渠开始教导他。
“人命为大,不分贵贱;惩罚有度,以礼相待;思虑,思错,思过,思危,防微杜渐。”殷沃熟练地讲出太傅经常对他说的这些话。
宗伯渠点头道:“嗯。去吧。”
殷沃转身,指着地上之人道:“来人,将他送往太医院,敷药疗伤。”
孟惊鸿看过去,一不留意就与宗伯渠对视了。
他那双灰褐色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拨不开的薄雾,似乎在逼着自己掩藏好背后的故事。
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立即嘴巴微张,瞳孔瞬间缩小。惊讶、悲伤、质疑、懊悔种种情绪浮现在他的神情中。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吗?
不……不是她……这分明不是她的脸……
但是,为什么这么像她?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她……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真的……是她吗?
此时,芍药在孟惊鸿身边耳语提醒:“王妃,时候不早了。”
宗伯渠是习武之人,耳朵自然灵敏过人。他方才听到那婢女叫她王妃,立即明白了她便是前不久和凌阴王大婚的女子。
他稳住内心的波澜,走到她跟前,拱手作揖:“臣教导无方,让王妃受惊了。”
这人……不是他的妻子,是别人的。
八年来,宗伯渠的那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活生生地掐灭了。
看来,是他想多了。
孟惊鸿浅笑道:“太傅无须多礼,人命宝贵,平等待之。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我贸然出手,试图阻止殿下的冲动之为。初来乍到,我不知礼数,冒犯了殿下,而殿下却没有因为我的胡言诹扯而降罪,是殿下之慧识,太傅之功劳,天定之福气。”
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早就琢磨透了古人的那一套套吹嘘谦让的官言。
好厉害的一张巧嘴!
宗伯渠因此更加确定眼前这人并不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她生性直率单纯,说话直来直往,从不绕弯子。倘若遇上这般情况,好管闲事的她肯定会强要出头,直接与太子正面冲突起来。
孟惊鸿看了一眼天色,道:“我还有事,先行告退。”朝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便和芍药继续走向昭阳殿。
“臣恭送王妃。”
随后,宗伯渠转身教导应当行礼的太子:“殿下有些无礼了,她的辈分更大,是你的皇叔婆。”
确实,凌阴王景差自十二岁就跟着先帝打天下,是先帝的结拜弟弟。现在,她成了景差的妻,论辈分,当今皇上需喊她一声皇婶,现下太子还得叫她一声皇叔婆。
“可是……”
“嗯?还想胡闹?”宗伯渠皱眉,不怒而威。
“不敢,我受教了。”太子知错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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