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一忖,转身便要离开。
却听得那男子瞬即将她叫住,一回头,见他双眸炯炯有神,精致的棱角上却笼着一层黯淡的灯火星光,透出一股清冷的哀伤。
他定了定,缓缓道:“你的父亲,是曾经昆仑凤凰城的城主,西琅王白炎最小的弟弟,白墨。你的母亲,是南荣国赵思疆的长女,赵长芷。在嫁入西琅王族之时,南荣国主认其作义妹,授公主封号,一应待遇比同诸侯。而你出生时,消息传到南荣,南荣国主为嘉赏长芷公主远嫁西琅、令得两国缔结姻亲之好的功劳,加之膝下无女,便封授你为南荣国的长公主,许诺在你及笄之年迎你回朝,只不过后来发生许多事,这承诺也不了了之。”
此言一出,外间弦歌声、吵嚷声,巡逻士兵踏在沙石之上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画像前桌上灯芯燃烧噼噼啪啪的声音,都被这深沉的情绪笼罩着,一时之间,仿佛万籁俱静。
沉默了好一阵,卿如云道:“你的话,我听便听了,并不会当真。”
她心想:夏侯凉夜心机深沉,虽让自己的心腹押送夏侯无虞,可心底里终究是放心不下,这多日来放任我护卫夏侯无虞,韦合更是对我四处走动的事恍若不知,想来便是为了今日此刻,来一招挑拨离间之计,好教我不再向着夏侯无虞,让他孤立无援。
如此一想,先前所闻引起的强烈震动和慌乱已然烟消云散。
那男子转过身,凝望画中女子,神情瞬间变得温柔起来,透过画布,仿佛当年那位如琬似花、绝代芳华的长芷公主走到他身前,还像当年安抚尚是小孩子的他一般,轻轻捏一捏他的脸,笑着看他。
半晌,才转过身面向卿如云,道:“你出生后,长芷公主渐渐发现你视物不清,在夜中更甚,可无数名医来瞧过,不知用了多少药方,还是无法阻止你失明的结局。就在那个时候,来了一位白须道人,说你的命格承受不住皇室恩赐,不能继续以南荣长公主的身份存在,否则时间久了便不只是眼疾之患,更有性命之虞。”
他几不可查地微微叹了一声,续道:“可是,长公主的封诰乃是南荣国主金口玉令,不可有违,否则只怕会令南荣国主疑心西琅人渐生傲慢之心,而使西琅、南荣两国数年来维持的情谊生出嫌隙,故而无奈之下,城主夫妇只得托称长公主早夭,秘密将你托付给心腹手下云齐将军抚养长大。”
卿如云身子一颤,只觉对方所言不能尽信,可又不知从何处反驳。
她的父亲,确是唤作云齐。
而她本人,的确不是云齐夫妇亲生。
正在她万般思绪纷乱纠缠之时,稍有不慎,竟尔岔了真气,右脚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好在及时稳住,一声冷笑,道:“说到底,这些俱不过是你随口一说,岂能立刻辨清真假?阁下所言,与我今日行事无关,若接下来阁下还要揪着此事不放,我便不听了。”
那男子极有耐心,不怒也不恼,竟抚起掌来,道:“好,好,你心中果然只有那个北辰的废太子,算我从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卿如云一愣。
妹妹?
难道此人竟是自己的兄长?
可是,可是......
可是,她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见到亲人,期待了许多年,而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将往事全盘告知时,她宁愿全部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