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极限了……颠颠的步伐忽然慢慢放缓,洪夏开始由慢跑变成了往前缓步地腾挪,她最后的倔强可能也就是要走完这剩下的600米了。
正步行之间,一声猝不及防的狗吠声从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是张小言大喊了一句:“狗来了,快跑啊!”
瞬时,洪夏的脑子里腾得就炸起了一朵蘑菇云。
她仿佛立时回到了暑假那次,偷了洪湛的火腿肠被小区的野狗盯上,被野狗一路夺命狂追,尽管悲剧最后以她把火腿肠扔给了洪湛,洪湛替她挨了狗一口外加五针狂犬疫苗告终,但是当狗吠声再度在身后响起,洪夏的下意识就是——
跑啊!玩儿命跑啊!
果然,恐惧感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胜于一切兴奋和激动,它可以催发人在生死抉择前,突破生理极限的英勇。
于是观礼台上的众人只见一个少女在夕阳下玩命狂奔的身影,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救命啊——”
可惜无人理睬,毕竟敢报3000米的勇士们都有点小怪癖,什么往自己头上浇瓶凉水啊,一边跑一边骂娘啊,男生忽然脱个衣服啊什么的……
众人只当这是洪夏自我激励的良好手段。
等她跑完了最后的600米冲过终点线,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的时候,后面的张小言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外放的小音箱,对着她一脸坏笑地洋洋自得,洪夏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敢情这厮后来一直在自己身后不露头,就是为了装狗吓唬她。
怪也怪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时脑子一片空白,除了往前跑,什么都顾不上。
上午前脚刚跟他说完了黄泉路上别把她和狗安排在一起,下午后脚张小言就整了这出,不得不说,这个手段似乎确实不赖,让洪夏一举夺得了当年3000米女子组年级第四。
高志远笑称自己赶鸭子上架,没想到居然赶出了一匹千里马。
洪夏在心中朝他翻了无数个白眼:您可拉倒吧!
不过嘴上她还是非常谦卑都说:“没什么,高老师,为了班级荣誉,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因为这句过于成年人的世故回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罗素素都会拎出这句话来,并且把洪夏物化为一个形容词,一本正经道:
“你虚与委蛇言不由衷,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样子,真的好洪夏哦!”
运动会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在洪夏和张小言的关系中发挥了破冰的里程碑式的作用,从那天起,两个人的QQ聊天记录终于不再停留在,那短短五个字的相互自我介绍上。
所谓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张小言可谓是把这句话做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尽管日后洪夏带着大龄少女的清醒头脑,再去细细回首往事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可是那时年少青春的她,却总是后知后觉。
比如洪夏在一班,张小言在三班,而男厕所在楼道的尽头,每次张小言想上厕所就要从三班一路晃晃悠悠走过去,中间途径一班的后门,在门口磨磨蹭蹭地朝里扒望,然后上完厕所之后,再返回来途径一班的前门,故意放慢脚步。
起初洪夏还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她只是偶尔坐在位子上的时候抬头,恰好迎上张小言从门口望进来的目光,她当时心里还暗搓搓地觉着这是个奇妙的缘分。
可是这样“恰好”的次数多了,洪夏隐隐约约觉得张小言有点儿尿频。
她曾非常不厚道地用画正字的方式统计了一回,有一天里张小言居然一共上了十五趟厕所!
被她这样一盯,张小言也会假装目不斜视地快速闪过,但是等到下课铃响起,他还是会卷土重来。
于是在人群中捕捉张小言的身影,成为了洪夏在高高的堆起的书本之间,少有的乐趣,也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又不为人知的默契。
类似这样的青春期萌动的暧昧小事还不止这一件。
那时学校因为地处城市边缘,周围板块还没有完成招商引资,于是除了学校食堂之外,校门口的几家苍蝇小馆儿成了学生们偶尔换换口味的唯一选择。
洪夏最喜欢的是一家馄饨店,作为一个非常典型的北方姑娘,她喜欢所有面皮儿里包着肉馅儿的食物:馄饨,包子,饺子,馅饼等等。
后来她长大了,吃到了各式各样的精细料理,却常常还是很想在加班之后,来上一碗猪肉玉米馅儿的热腾腾的馄饨。
罗素素常常打趣她,说谁将来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省钱了,好养活。
馄饨店很小,里面只有五张桌子,中午生意好的时候便要和人拼桌,而那个和洪夏拼桌的人,总是慢她一步后进来的张小言。
然而这些假装的偶遇总归过于明目张胆,洪夏对此自然可以心领神会,只是这其中有一件事,把洪夏这种没见过猪跑,也吃惯了猪肉的资深言情剧品鉴师,也杀了个措手不及。
那时大屏手机还没有普及,城市里的报刊亭依然是少男少女们汲取国家地理、体育明星、娱乐花边、青春故事等等的不二之选。
洪夏很喜欢X杂志,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为了充分利用如厕时间进行阅览,她搬了一个小茶几放到洗手间里,上面堆满了X杂志,然后那一年,她差点儿在马桶上看出痔疮来。
即便是上了高中,洪夏也没放弃X杂志,每个月她都会到校门口的报刊亭买上一本,报刊亭里的大叔看见她这位常客,不用开口,就笑脸盈盈地知道她要买什么。
但是洪夏意外地发现这本杂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里面会附带赠送书签,书签上还有非常可爱的简笔画,但是因为从小习惯了米老鼠杂志随书附赠小玩具,洪夏只当做迪士尼的编辑忽然跳槽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放寒假,洪夏在家门口的报刊亭买了那个月的X杂志,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随书附赠的书签,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也是张小言打入报刊亭内部,靠每周给报刊亭的大叔买烟抽,才能做下的小动作。
至于为什么他只画画,不写字,而且只有寥寥几笔,张小言故作深沉地说这叫纸短情长。
洪夏不信,扯了一张他的卷子来,怒道放屁!
分明是写字难看,拿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