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时候,洪夏和罗素素在一张上下铺上,开始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吸溜鼻涕。
崔可心听不下去了,“我说,你们俩这交响乐能不能歇会儿?”
洪夏顶着浓重的鼻音,生无可恋回道:“我也想歇会儿,可是根本打不住啊,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说女生都是水做的了……”
本来以为昨夜的狂风暴雨可以让今天的军训暂停,没想到一睁眼又是晴空如洗,要不是训练场上残存的湿漉漉的地面,和空气里淡淡的雨后泥土香犹在,差点儿让人忘记昨夜明明大雨一场。
所有军训期间晚上值班,白天休息的大雨都是耍流氓。
不过下午总算是除了走正步之外来了点儿好玩的,教官组织各班坐在地上围了个圈儿,大家自告奋勇上去表演节目,目的是为了最后一天的文艺汇报演出挑选好苗子。
洪夏向来对这种才艺展示非常怵头,因为从小到大除了学习,她也没什么能稍微拿得出手的。小的时候虽然短暂地学过舞蹈,但没超过一个月就被劝退了,舞蹈老师对她的评价是,全班20个人里,别人拥有的都是钢铁的意志,只有她拥有的是钢铁的身躯,怎么都下不去腰也劈不开叉。
从那以后她就弃艺从文了,至少她钢铁的头脑还能解决一些鸡兔同笼、龟兔赛跑的问题。所以现在说到特长这个话题,洪夏觉得自己除了睫毛特长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长了。
于是这种时候,她就只能于人群中成为尘埃一枚,为上面光彩夺目的文艺新秀们献上掌声和嫉妒。说说笑笑之间,一班最后推出了崔可心去表演跆拳道。
崔可心也是个神奇的人物,长着1米74 的大高个儿,却自带一口奶声奶气的娃娃音。没见到她以前,洪夏一直觉着女生的娃娃音都是掐着嗓子故意做作出来的,起初还觉着这人挺装的,直到军训第一天晚上听见她说梦话,梦里她用娃娃音大喊了一句“我去你大爷的,你丫给我有多远死多远”。
洪夏确认了,崔可心这是天性使然,她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萝莉音御姐。而这个御姐竟然还是跆拳道黑带,她上了台只要一开口一踢腿,那就是一个活的金刚芭比。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五日军训的最后一天,起床的时候大家惊觉自己像被洗脑了一般,竟然从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看出了一丝可爱。在过去的四天里,大家同吃同睡,同歌同笑,争过同一个荣誉,也骂过同一个胖虎。明明在第一天里哭着喊着想离开的地方,要走的时候却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情愫。
汤小林说,这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大家纷纷让她闭嘴回去重学语文。
但是当激情澎湃的心冷静下来,洪夏还是很乐意逃离这个地方的,毕竟多愁善感并不能当饭吃。
下午阅兵结束完就是文艺汇报演出,鉴于基地的条件十分有限,舞台场地就是在一片砖地上,头顶串起了几个硕大的灯泡,两边各立了几个音箱,称得上洪夏这辈子经历过最朴实无华的“晚会”,如果此时此刻能再燃起一把篝火,大家一定觉得自己穿越成了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群体。
如若不是这场演出,洪夏也不会知道原来号称全市最好的高中里,居然也汇集了这么多能人异士,表演的节目五花八门,虽然水准有限,但也算得上异彩纷呈,只是大家穿着一样的迷彩服,又顶着一样的刚被理好的劳改头,在昏暗的夜色下,难免让人一时脸盲。
“这个人刚刚不是出来唱过歌儿了吗,怎么又出来演小品了?”罗素素悄悄问旁边的洪夏。
洪夏回忆了一下,缓缓说道:“刚刚那个是八班的,这个是六班的,不是一人儿。”
但是当陈灿出场的时候,没有人会把他同别人搞混,因为他实在太亮眼了。有多亮眼呢?不夸张地说,只要有他在的那张集体照里,不需要有人特别指出,别人都会知道你想说的陈灿是哪个人。
一米八的身高,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即便是最普通的迷彩T恤都能被他穿得十分有型,更别说他那双在夜灯下亮晶晶宛如一片星河的眼睛,以及剑眉星目下高高的鼻梁,和不笑的时候有点嘟嘟的嘴,给这张脸又添加了一些和身高形成反差萌的少年气。
而这样的少年居然还是个唱跳型人才,在舞台上先是一段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说唱,然后又来了一小段嘻哈舞,最后以一个实力派后空翻结束了整场表演。
整整五分钟,全场除了尖叫,还是尖叫。
上帝有时候真的很不公平,它怎么能让一个人既能考上一中,又能到处去学这些乱七八糟迷惑小女生的东西?那个时候洪夏真的想问问老天爷,你看看眼前的这个人,他像话么?他是人么?他分明就是个芳心纵火犯!
底下的大部分女生眼睛都看直了,洪夏也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对陈灿还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少年实在太美好了,在那个瞬间她居然产生了平素从未拥有过的一丝自卑。
尽管这样的时刻在她的余生里会反复播放,但是那一天,却是人生首回。
对于橱窗里根本买不起的东西,只要我们说一句“没关系,我才不想要”仿佛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甩头走开,但是怕就怕,有一天我们拥有了购买的资本,却没有为了这份奢侈孤注一掷的勇气,那时候的放弃,不叫放弃,叫落荒而逃。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前洪夏只要跟着所有人一起尖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