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蒋不为特为左部灾民请命!”蒋不为跪在太极殿中央,手执万人请愿书。
北殷衷歪着脖子弯指掏了掏耳朵:“请什么命呀?赈灾的粮款不是已经已经拨下去了吗?”
“粮款拨给了左部,可左部的人领到的却是糠!”蒋不为继续举着卷轴。
“奥,那他们为啥不吃肉?”北殷衷一弹指甲盖,坐起问。
殿下众人皆惊,有的偷笑有的摇头,顿时骚动起来。
蒋不为抿嘴闭眼长出一口气,继续发声:“张改之侵吞镇灾粮款已是人尽皆知,请皇上,为左部十万百姓做主!”
“是吗?朕就不知道呀!你是骂朕不是人吗?”
“皇上!微臣无此意,皇上不知,皆因无人举告,人人都怕担责,人人只求自保。既然无人举告,就由微臣始!”
顾裴楷见四下无人出声,遂向前一步:“蒋侍郎这话可是打脸司政殿里的所有官员了。张改之有没有贪赃枉法,自有御史监察和左部都尉,更何况此时赈灾是由齐王全权负责。”
明王在侧早就猜到顾裴楷放不出啥好屁,拉出齐王不过是为了拉出他而已。
“蒋大人说张改之私吞,那将齐王放在哪里?还是你想说齐王和张改之沆瀣一气?”
众人听的明白,也早已习惯了顾裴楷的套路。顾裴楷能坐上辅政的位子,皆因其脑子走在嘴巴前面。
“朝廷的粮食到了百姓手里,十之无一,就这不到一成,还是糟糠!皇上!请您睁开眼睛看看,流民尸骨遍野,饿死之人又何止上万!现左部又暴发了霍乱,如朝廷再不彻查救治,恐生叛乱啊!”蒋不为捶胸顿足,言辞激动,恨不能把中饱私囊的人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左部左部!又是左部!天天都是左部!你们倒是拿出点主意啊?”北殷衷半握着拳头,伏膝的大拇指搓着衣角。
“臣以为灾民并不可怕,怕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灾民生乱,应早日派兵进驻,以防叛乱。”明王出列上前。
“万万不可!灾荒之年民多自保,所经王侯封地大多封城闭户,民怨沸腾!此时当以救灾治病为要,否则不止左部,整个大治的民心尽失啊!”蒋不为揖手长拜,声泪俱下。
“那蒋侍郎以为该如何?”北殷衷向前挪了挪屁股,躬身问。
“灾民居无所而食不饱,朝廷除了放粮之外,安居为首要。尽快派御医拿出治疗霍乱的方子,若此时灾民继续流窜,过了五行河。光是霍乱就可以让大治亡国!”
“蒋不为你这般危言耸听,居心何在?”睿王指着蒋伪的鼻子质问。
朝堂之上你言我语,争执不下,几乎到了对殴的地步。北殷衷心烦意乱,大喊一声“好了好了”,命退朝明日再议。
北殷衷主政不过半年,每日头昏脑胀,睡卧不安,才知道理政的辛苦。方感念起刘燕监国的好处,后悔自己听了明王挑唆,让刘燕归政。
北殷衷快步走过御花园,径直前往泰康宫。
刘燕端坐在泰康宫正殿软榻上,没有想到有一天头顶的凤钗竟然也会压得自己脖颈生疼。
北殷衷进来先是一车客套,她眯眼听着渐渐耳边模糊。
忽忆起自己十四岁第一次随父亲刘宗出游湖洲。
她头上戴着一顶金丝镂空蝶绕花冠,当时只觉新鲜漂亮,根本不会在乎花冠的重量能不能承受的起。
一晃五十年,还是常常最先记起逃亡时素不髻发的落魄样子。
“皇上来是有事吧?”刘燕也不知道北殷衷说了什么说到哪里,忽然开口。
“母后圣明。还是左部的事,现下又出了霍乱,朝堂上各执一词,儿臣拿不定主意,特来向母后请示。”
刘燕慢挑藏痣的眉稍,没有说话。
“母后但说无妨。”
“皇帝这么快就忘了,那“后宫不得干政”的话,字字还在耳旁,夜来梦回,如警钟长鸣,时时提醒哀家要懂得放手,安心享福。”
“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北殷衷应声跪地。
“快起来快起来!”刘燕嘴里念着,贴身侍女秋红上前扶起北殷衷。
“这是做什么?有话慢慢说。”刘燕轻叹一声:“太傅怎么说?”
“曲由自母后不主政,就告病一直没有上朝。”
“曲由也确实老了,力不从心也是正常。”
“儿臣觉得他是对儿臣不满,所以谎称生病。”
“胡说!”刘燕本不愿责备北殷衷,一是因为他是天子,二是因为他年已不惑,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并非自己亲生。
“这样,你吩咐曲由,顾裴楷,蒋不为,杜成微,还有太子,今日午后,你同他们一起来哀家这里,哀家帮你听听,怎么样?”
“儿臣谢过母后。”
“你我母子之间,说谢就见外了。”刘燕笑笑起身走向寝殿。
北殷衷当然知道自己又上了刘燕的当,他即位十年,九年半都是刘燕垂帘听政。朝中有能力的大臣皆是刘燕一手栽培提拔。
在诸王请旨归政前,他和刘燕尚能和平相处。归政半年以来,刘燕表面上颐养天年,背后却一直没闲着。
北殷衷每每看见刘燕似笑非笑表情心里便生杵。他总觉这个杀死自己亲生儿子,让自己这个非亲非养的儿子上位的太后,藏着另一张面孔。
宫墙深深,锁住的都是玲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