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是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事?”沈沭问。
本以为他会说随时随地或某一刻发生的事之类的话。
“在南京的时候。”申怀赎缓缓道。
她一时有些迷惑。
但她更应该反思自己。为什么随随便便的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发现自己的细微之处。
她谈吐的时候,倒咖啡的时候,亦或者对他做催眠或按摩治疗解压时反被解压的时候。
“我不喜欢别人这么窥探我的里里外外。”她有些微怒,不知是佯装还是怎的。
对方挑眉。“这不算,你没有吗?”
“我没有,至少对你只是一种…”她想不到词语。
“精神上的了解,没错。”她点头,就像他说的那样。
“哦?”他假装十分感兴趣的提高了语气。
“出自怎样的一种了解?”
出自…
沈沭不想再接这个话题了。
出自迷恋。
尽管她的内心焦灼地喷涌着什么。
不管怎样,当她们回到住处的时候,就像每天早上出发时一样,面无表情。
她似乎可以理解对面的生活方式,她似乎在接触一种十分枯燥但却说不出新奇的世界。
踩着长筒靴在泥地里抓小八爪鱼。
“看!”她跟着老师傅砸了好久的锄头。
申怀赎躺在椅子上,或许是他的皮鞋不该触碰肮脏,瞥了一眼沈沭就继续眯眼。
仿佛一个高傲的灵魂。但这个灵魂却带着她接触真正的向往。
这种向往和在大学的生活是不一样的,但她很难得到向往的生活。
“如果你待在那四年不是为了得到想要的,那毫无用处。”
不用凌晨起床,即使九点伸个懒腰也能在海滩前看到水岸边紫金的光辉。
日落时在农家的民宿里吃热腾的饭而不是速食。
申怀赎坐在他对面,依然是诱人沉迷的面貌,他的电话有时响个不停,有时安静的像一块石头。
后者常常是和她待在一起时。
他无形中教会了她什么是欲望,如何不动声色的得到那东西。
隔壁游动面包车子下来的马戏团和舞女在屋子的光线下十分优美。
耳边是几丝嘈杂的交谈声和酒杯的碰撞,民谣乐器绕侧。
一连几日都去订制一套属于她的和服。
“姑娘的脸蛋真是漂亮,腰身也格外细致,是城里的艺人吗。”量身的优雅妇人不吝啬赞美之词。
“谢谢。”她用蹩脚的方言回应,“不是呢。”
“啊哈,这段时间许多模特小姐都会搭电车回乡来看大祝祭。”
她一开始兴致高昂的挑选着款式,后来有些漫不经心。
那个人应该坐在屏风后看报纸吧,或是站在某个地方抽烟了。
“怎么样?”
可惜申怀赎却对她穿和服这件事多加打击。
“你打算穿这个去凑热闹吗,更不像个旅游小姐了。”
他毫不留情。
沈沭嘟嘴不满。他认为她不懂发挥自己的优势,又笨拙的显得自己平平无奇。
“好像又掉了。”
烟花璀璨的夜晚下,夜市灯笼高高顶在寺梯口,沈沭侧着身子,够不着那根垂落在臀后的束带。
“去换便装吧。”他那么说着。
手却迅速得抬起,替她扯过去。
“噢,谢谢。”她愣了一下,两人离得很近,就像是普通的情侣在整理衣服。
其实沈沭很享受这份感觉,她晚上在房间照落地镜时,摸着自己的腰身,自己从高中起就没有过被男士接触的事情。
一切都是刚刚萌芽。
但其实申怀赎可以帮她把东西塞进去,系系紧,真是的。
“在未获得你默许前,我不会开启任何过于亲密的接触。”
这是他的回答。
不知为什么,他认为并给予女性基本的尊重。
他怎么认为沈沭会讨厌接触。
不过没错,她是的,但从头到尾对申怀赎,却出奇的没有。
就像对成明一样。
她整理和服,将它置进漂亮的盒子,这是不菲的,对于她自己而言更是。
她最后摸了摸那片带子。
突然的,她被几丝令人晕厥的气味冲上,一些令人恶心的,令她头皮发麻的回忆涌来。
这不是衣服上的香水,但这香水的陌生会令她联想到另外的气味,继而厌恶到窒息。
她对着镜子触摸自己的脸。
抚上额头,撩起碎发里一条细小到无法令人注意的红印。
她莫名的低落,还是不要触碰的好。
今晚得赶紧睡觉了。
但翻来覆去她的心底却像什么在催促着她,待到一条短信声突然响起。
是来自跨海的一头。
“旅行得还开心吗?”
她以为是慧子,但署名是吴sir。
待她转到社交软件上,慧子也给她发了消息。
看到这些,她反而觉得安心。
就像是应该的一样。
第二天她和申怀赎依旧面对面的吃饭。
“我再过两天就回国。”
沈沭抬头道。
本来说半个月,但国内待落尾的案件听取收尾讨论工作加快了。
对方没有出声,她也就随后转移了话题。
可以说申怀赎一直没有在意这件事,就像她们之间莫名却很少觉得尴尬的关系一样,如今沈沭却在意起来了。
因为她也很少把两人的关系当回事,她至今仍觉得是自然的。
她开始整理行李,并且连夜再联系国内收取了一些事务加之最后的处理。
但其实什么也没做,她只是打开电脑看看国内的天气,一直停留在页面也无所事事。
到了周四,这一天是很奇怪的。
因为她不知道要干什么,女助理也没来找她,只是她去找了一些吃的地方吃饭。
回来的时候跟着上了车就到了这里。
一个很长的走道,似乎还可以看见公馆的位置,却又不在公馆的里面。
走过一架摆着钢琴的底楼,她看见灰尘上的手掌印,像他这样的人也会不注意干净吗。
不过他的性格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吧。
她走上一节楼梯,恰好看见申怀赎的头。
“啊—”
她踩了个空站到了底下,还好只踩了一节,着实吓到他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拐角的位置,无声无息的。
“上来。”
沈沭跟了上去,但她走上刚才他站的位置,前面人就走的很快,她有些慌乱,刚才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她不出乎意料,他的房间很大,但装潢也确实太黑了。
黑灰的豪华家具,皮椅里展现他平时很少刻意显露的霸气。
地上有纸杯倒在那样,一些水渍和几个随意扔在那的毛毯。
他从后面走来,第一次看到他戴眼镜,沈沭有些看呆。
因为这让他的五官受到一种禁锢却又显得欲朦。
“你还留着啊。”
她在书桌上看到南京时他离开诊疗室她送的解压玩具。
“没事就捏捏。”
“很惊讶吗?”他坐在躺椅上,旁边是一摞纸张。
沈沭到处张望着,慢慢不说话只坐着。
手里捏着玩具,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偶尔醒来,对面的人也在工作,翻动纸张的声音轻轻发作。
身上盖着波斯毛毯不知是她随手拿的或是怎样。
她越发困倦了。
…
“几点了!”她醒来。
整理好头发,玻璃门外有西装人影晃动。
申怀赎出去了一趟,又回来。
她披上外套跟上,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
“想吃什么?”
“鹅肝。”
她记不清那路,但走到平日公馆大门却发现距离如此之短,两个地方应该是连通的。
“再睡不好就过来吧,我看你睡我的沙发倒舒服。”
沈沭迷糊坐上车,有点精神时突然发现自己是在副驾驶。
申怀赎居然在开车。
不过仔细想也没那么惊讶。
“我怕黑。”她半夜才不爱出门。
“你那离我很近。”
沈沭只觉得他在打趣。
“我明天就回去了。”
申怀赎把车停在酒店外面,她们要走一会才到公馆里。
“所以呢?”
沈沭看着他手插口袋,点了根烟停了下来。
“还蛮不舍的,这地方风景也好…”
“你在眷恋什么?”一句话冲进沈沭脑袋里。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幻想的。
什么什么…
“没什么地方好眷恋的。”南京也好这里也罢,就算是家乡…她还不是再过几天又要回密歇根。
“是眷恋我吧?”
对面定定的看着她,沈沭微顿。
“别开玩笑了。”
谁会呢,这种无礼自大的人,其实她现在心里并没有这种想法。
但她无厘头的说了几堆,最后怎么走回去的也忘了。
只知道外面下着下雨,她问申怀赎要不要递把伞给他,他站在外面,没有要动的意思。
她不知道他接下来或是有工作,还是要去哪里。
等到晚上,她在房间,久久无法入睡。
总是合眼而失眠。
脑袋里浮现小雨里,肩膀上几滴湿色的男人。
他手里的烟却没有灭过。
这是沈沭的人生里难得一夜很难入睡的夜晚。
她的心在跳动,想尽许多,她的未来,她的学业和所有可以想到的。
“欢迎回家。”
这是她凌晨三点半从门口打车到机场,按照预订机票的时间进入海关时,一条消息跳进眼里的。
她没去看来自谁,她甚至还没上飞机。
但她的内心很复杂。
走的时间回头看了一眼那房子,某个亮着灯的窗户吸引了她的视线。
上轮船时再回头看一眼这个海湾。
直到慢慢穿过天空的云层,和余亮的夜晚反差的白天,一切都开始清透起来,她才意识到,她开始回到了另一个地方。
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