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青冥极罕见地亲自来了,过往都是他随意指派一名白衣侍从过来旁听,早朝结束后再回去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自然,更多的时候是连白色的身影都没有纯粹当人间朝堂不存在一般,他上一次让白衣侍从来上早朝,那还是夜遥夕被夺军权软禁将军府的那一次。
而这一次,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国师本尊亲自驾临?
群臣肃立,鸦雀无声。
青冥身着玄色道袍,雪发披垂在背后,他也不曾去瞧一眼台下群臣,垂眉敛目不疾不徐地缓缓步入一旁白纱帷幔中,外人只能隐隐瞧见模糊的影子在蒲团上盘腿坐好,龙椅上的年轻皇帝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对着台下抬了一下手。
侍立皇帝旁边的黄公公先是对着皇帝行了一礼,立刻转身一路疾步走下长阶,他速度极快脚步却极轻,长阶和地板全部铺有厚实软缎,他穿的鞋子又是特制的厚底长靴,行走起来自然是无声无息,黄公公他弓着背行走在台下诸多大臣之中,不消一会手中便累了一摞奏折。
国师喜静,连带着早朝的习惯也跟着更改,皇帝在龙椅上端正坐着,眼尾却仍连着纱幔中的青冥,见他仍是静坐不动沉默不语,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疑惑。
若是要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也不知这位特意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帝思索着,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方虚虚敲了敲,后又缓缓放下。
黄公公在台下不曾注意国师的动静,而是专心致志看着每一个大臣手上的动作,他已经年过六旬,却仍是耳聪目明行动敏捷,在朝臣身边走过一圈后,他站在了归宁侯的身边,这是最后一位手上还有折子的了。
只是归宁侯手上捏着折子在原地耷拉着眼皮,手指牢牢捏着折子,似乎不打算把这东西交给黄公公。
老太监在他身侧耐心站了一会,不见归宁侯有伸手的打算,便跟着微微抬起一双昏黄老眼,意味深长的从归宁侯侧脸掠过,踩着无声的步子重新回到了皇帝的身侧。
皇帝在上面看得分明,却也没开口说些什么。等到黄公公把折子规规矩矩的摆在他面前后,归宁侯这才慢吞吞的从队伍里走出来,朗声道:“臣有本奏。”
众下阒然。
帷幔中的青冥缓缓抬起眼睫,隔着雪白纱帐看向孤零零站在队伍外面的归宁侯。
他记得清楚,那个自称被李恪打了一巴掌的少年,就是他的儿子。
宋澜离开后不久,青冥的确去问了李恪详细情况,从他口中得知这家伙的确一巴掌险些打出人命,可李恪似乎不知道后来的少年发生了什么,仍是满脸的猖狂嚣张,摆明一副就是他做的你又能奈何如何的恶劣态度。
以李恪的性子不可能特意拉下身段去诬陷一名他从未放在眼中的普通少年,那么就只能说明宋澜没有撒谎,这里面的确有了他所无法衡量估测的强者插手其中——只是尚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是单纯私仇旧怨,还是和他一样盯上了夜遥夕身上所带的煞气?
青冥不知道。
他不错眼的盯着归宁侯,若有所思。
若说归宁侯这八面玲珑的老狐狸是不小心忘了规矩,这一会刻意忽略了自己的存在,那青冥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答案很简单明了:这老家伙的这一嗓子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的仇恨很明白了,自己儿子被险些打死还能坐得稳的天底下根本没有几个人,可他一贯圆滑小心,就算真的失了理智也断断不可能是在这种场合下拉着所有人一起公开挑衅自己,这就是压根没考虑过自己会迁怒的可能,那他做出这种判断的依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