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是很安静的。
说到底,影子又怎么会有声音呢?
它垂下的漆黑长袍仍然与地上的黑影融为一体,影子的颜色变深了,变成了不可捉摸、无法反射出任何光线的纯粹漆黑。
那一瞬间,仿佛双脚踏足的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深不可见的深渊之上——人类的勇气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于脚踏实地的可靠……可这种沉默的安全感,却在瞬间就被黑影掠夺了。
两个可怜的年轻人甚至能感觉到瞬间失重的恐惧感,眩晕的大脑无法分辨这种漆黑的绝望究竟是来自幻觉还是真实,就在这一瞬,影子动了——
它抬起自己苍白细长的手骨,五根指骨轻轻向前挥了挥。
像是挥开面前碍眼的灰尘。
于是黑影在地面上无声地汹涌翻滚向前,不见波涛,不闻浪啸,自影子“长袍”下方舒展蜿蜒的影子吞噬了地面的一切,像是将浓墨泼上完整的山水画,无声无息,氤氲渲染,吞噬一切,而那些诡异的村民,便也如同被墨染后侵蚀后的图画,瞬间便被淹没了。
那么多的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没有留下一点声音,连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留下,黑影流淌过的地方只剩下空荡的黑色。
留下的两个年轻人,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像是这片浓沉泼墨之上被恶意留下的两只蚂蚁。
洛花风站在那儿不敢乱动,他惶惶瞧见影子转过身靠近自己。
青年喉咙一紧。
影子没有声音,它露出自己仿若人形的手骨,行动时却没有人类走动的韵律,他看见影子飘到自己面前,黑袍牢牢包裹全身,只是位于面颊的位置黑影略有些浅淡,隐隐可见颌骨线条,只是肌肤朽烂露出狰狞肌理,瞧着阴森森的骇人。
“你……”
直到声音出口,洛花风才察觉到自己的恐惧和慌张。
“是……什么?”
影子没有回答,似乎也不会回答。
遮掩全身的黑袍边缘处如流墨一样滴淌,不消一会,连那一点隐约可见的颌骨轮廓也被遮住了。
洛花风嘴唇轻颤,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第一个音节刚刚吐出唇间还未来得及形成完整字句,却觉腰侧衣襟被人轻轻拉了拉,他微微侧头,瞥见月流烟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女子瞳孔颤动脸色惨白,满脸都是理智崩溃的绝望。
燕飞秋尚且有美人的皮相欺骗眼睛,蒙蔽理智,可是影子不同。
它完全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常识范围内,倒不如说……这样的存在,根本不可理解——
恐惧是会传染的,特别是在同类之间。
于是青年努力鼓起的一点勇气也跟着月流烟颤抖的手指一起烟消云散了。
死寂的沉默在他们之中缓缓蔓延,几乎快要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