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的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如今出手最合适的时机,就是等到阿苏的生辰。
我记得以前阿苏每次生辰的时候,阿爹都会在大殿当中设宴,甚至还会聘请众多羌勒大臣和氏族子弟前来。虽然阿苏在心中恨透了阿爹,但是阿爹却一直都在意着他,一丝一毫都不曾有过亏待。
阿苏出生在寒冬季节,我听阿爹说,那时的他不过才四五岁左右的年纪,当他得知母亲要临盆了之后,就立刻被父亲扛在了肩头,然后逆着晚间的阵阵寒风,朝院中奋力奔去。
那日天上下着皑皑白雪,将整个羌勒都遮盖了起来,他们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在黎明将至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啼哭,那一声响彻云霄,直直的传入阿爹的耳中,他说他的心中突然就涌上了无限的期待和欣喜。
阿爹说他与阿苏本来是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的长大,但是一切的突变,皆是因为阿公将可汗之位传位给了阿爹,自那以后,阿苏便明显的与阿爹保持距离,甚至就连一次小小的狩猎都一定要争一个高下,每次阿爹输给他,他都还会一脸的不满之情。
阿爹去问过阿公,为什么不将可汗之位传给阿苏,毕竟谁人都能够看出自己与阿苏的能力孰高孰低,可是阿公却坚持不改变,他说以阿苏的心气,羌勒要是交到了他的手中,绝对会生出祸乱。
如今看来,阿公说的话确实没错,但是我想若是从一开始就是阿苏继位,那可能就不会再有之后的这些悲惨之事,阿爹也就不会死。
我从乍沨那里打听到,阿苏今年的生辰还是打算在大殿当中设宴举办,听他说寿宴时的数百道菜肴从近日起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甚至那鼓乐舞曲之事也已经早早的就分配了下去,而且晚间的时候还会在草原之上架起一只烤全羊,升起一摊篝火,供众人齐舞。
我倒是不明白,为何阿苏的生辰典礼,比阿爹的还要隆重,为何他能够将自己的亲哥哥杀害,还能如此无畏无惧。
难不成他的心里,就真的没有过一点点的愧疚之情么?
乍沨同我说在阿爹死后,在我嫁去后梁之后,阿苏便在他的生辰典礼之上大放厥词,不但公开的说阿爹不配可汗之位,甚至还承诺羌勒子民在他的带领之下从今以后必定富饶。可是此后他除了一心征收周边小地之外,就是强撸羌勒良女,本来百姓对他并无太多不满之情,可是逐渐的就越来越不服从他的管制。
可是阿苏这个人,绝对不会顺从他人的意愿,若是别人不跟着他的话意走,那他也绝对不会后退一步,他只会强制的压迫这你,逼的你就犯。
至此,面对阿苏的暴虐,羌勒百姓只敢默默的承受着,没有一个人敢以身试险,带头抗议。
“既然如此,他们不敢做的,便都交给我来做吧。这是我的使命,也是阿爹生前,最大的愿望。”
我还记得我同乍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眼神。
毕竟阿爹最大的愿望,就是羌勒可以平安镇定,我可以平安的长大。
我已然长大了,那羌勒的平安,就必须由我来守护。
我在心中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在阿苏的生辰宴上献舞一曲。那日我必定是希望他放松警惕的,毕竟我回来这些时日,几乎事事都与他做对,他心中早已经生了戒备,所以我想在他生辰的当天,是整个宫中人最多最杂的一天,只要当天将他哄开心了,他绝对会减轻心中疑虑,这样也就更方便我和纪淮下手。
我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这次成功失败,我都会坚持下去,只要我的性命还在,阿苏就别想摆脱我的弯刀。
近日我还找了不少大夫仔细替斐儿姑娘整治了一番,她原先只愿意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要听到声音便会大哭,嘴里也说着胡话,就连纪淮她也认不出了,待我们将那把弓弩递给她的时候,她一把抢走抱在怀中,红着眼嘶吼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我看的十分揪心,相信纪淮更是难受至极。
还好在经过大夫的调理之后,斐儿姑娘的情绪逐渐镇定,如今她不会再继续大哭大闹,只是抱着自己的弓弩,独自坐在床上,至于她心中想着什么,或者是不是记起了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纪淮每日都会陪着她,我明白他心底的那份愧疚,自责,可每次我想去劝解他,又发现自己如今好像都没有什么力气来劝解自己。
我就这样傻傻的坐在院中,看着从天而降的雪,喝了一口杯中的热奶。
唯有等待,是最漫长的事情。
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了久违的那个身影,那个总是在危机的时候想要把我推开,可是又将我的手紧紧握住的楚誉。
虽然我怨他,恼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想要自己一个人去做一件事,但是却又没有把握,心神不宁的时候,就会想起他挡在我身前,将我紧紧护住的模样。
他是后梁的誉王,文武双全,深谋远虑,不论什么事情,他都会在有精确的把握和掌控之下再去行动。好像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几乎都有最好的保障和最高的胜率,可是这样大的人物,如今却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
其实也并不应该这样说,毕竟准确的来说,是我离开了他。
我觉得说不准,楚誉现在已经成为了后梁的太子,不久之后就会继承大统,然后坐上皇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万人朝拜。
他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实力。
毕竟他小的时候承受的太多了,吃了许多苦,也压抑了很久很久,他储存了一身长处却无处施展,如今终于有机会能够一展鸿鹄之志,我衷心的希望他能够过得好,走到他应得的位置。
可能我与他会就这样越来越远,我们之间的那一层情谊,也会被时间慢慢的冲淡了吧。
想着我离开后梁也有几天的时日了,可楚誉貌似并没有派人来羌勒寻我,我知道他可能是因为政事繁忙,又或许是我之前同他说的话真真实实的伤到了他,所以他才会选择停下步子,再也不靠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我的心中突然被揪扯着疼痛,好像从心尖处割下一块肉一般,但是随即我还是选择回过神来,然后默默的忍住,因为我总觉得某些不应该再纠缠的东西,还是就这样放手比较好。
相顾无言,两不相欠。
杯中的热奶入口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冷了,可我还是选择继续喝下了肚,然后起身准备回到屋中。
但就在我起身的那一瞬间,我却听到了一声稚嫩的,无比熟悉的一句。
“阿姐!”
那声音热热的,进入我耳朵的时候,烧着我的身子,瞬间就去掉了我心上的那份清寒。
我转过头,只见小苏柯带着满脸的笑意朝我狂奔而来,而我不自觉的蹲下了身子,就这样将他搂入我的怀里,搂的十分的紧。
小苏柯是阿苏的孩子,也是现如今除了阿苏之外,与我最亲的亲人。
小苏柯与他的阿爹不同,他的那份天真烂漫,善良纯真,是他自己独有的,与他阿娘一样的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