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幸很不幸。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位,当身边所有的人都中招了之后,他居然还一直完整无样地熬过了好几年的光阴,他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了,不会再像其它人那样,有任何的不测。
当然,虽然朱幸内心确实以为自己应该会如此平平安安地过上一辈子,虽然他确实十分的厌倦这种生活,但他也实在不敢走出自己的那片生活牢笼,他曾经不止千万次地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外面的一切都太过于未知,弥漫着难以触及的恐怖。
这下倒好,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摆脱自己的束缚,他可以到不属于他的那片蓝天下去呼吸,虽然算是被驱逐了出来,但他的心情倒还不算太差。
毕竟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神奇了,他从小就被拘禁了起来,虽然名义上算是一丝生机,但确实是让他觉得憋屈,这下倒也算是得见天日了。而最重要的是,这个所谓的避难所,对他来说已没有任何的牵挂,亲人早就在这几年间纷纷离他而去,邻里间平日里虽也算互不干涉,但一旦有物品之间的分发,就开始争抢个没完。
在这个狭窄的群居空间里,他算是比较幸运的了,至少他只有一个邻居,虽然他并不喜欢自家屋子边那一户邻里,但也是常常将自己分到的食物送给了他家的小孩,尽管确实是那些所谓的食物无法下噎,可心疼小孩吃不饱倒也是主因。可没曾想,后面倒还成了惯例,他就算不主动送,家里的东西也会莫名的丢失掉。
生活的不便又岂只是食物之间的争夺,平日里有个头痛脑热的,根本排不上队,也拿不到药,他的姐姐便是死在了一场普通的感冒上面。
而最让他所不能忍受的,是无休止的单调工作,朱幸是这个牢笼的食物分发员,每天的主要工作便是将各家各户的食物分配到位,尽管在外人看上去,这个位置也算是一个肥差,在这种食物紧缺的日子里,这个位置无异于稀缺资源的掌控者。但有时候总会矫枉过正,每天的食物都是定量配发,任何人家只要拿不到定量的食品,他就会成为理论上的罪魁祸首,在这样一个小团体里,这种罪名可是会被众人所不耻和唾弃的。为此,他每次都不得不委屈自己,来让各家各户都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理论上足够量的食物。
现在,这种无趣却又无耐的生活终于可以结束了,朱幸在走出不足一公里的路上,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这一路上,他除了反复跟自己唠叨着未来会更加美好之外,还在不断地适应着自己的新外表,毕竟距离自己发现自己的新模样还不到两个小时时间。
第一个看到他新外貌的是那个天天吃他东西的邻家小孩,还没来得及打个一声招呼,小孩的一声尖叫便引来了整幢楼的几十号人,他的屋子里可是没有镜子,他还没来得及看下大家都在恐慌些什么,便被一伙人用长棍从集居地里给仵了出来。
他是在被赶出来的最后一刻,从出口边上的一面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别说,还是有点特色的,至少不算太恶心人!
在他两道眉毛的位置上,又新增了两个眼睛模样和大小的漏洞,就像在脑门上打开了两个开口,透过这两个口子,可以看到里面的头骨,可头骨倒不是白花花的模样,反而是有点像是透明的胶质样,而且里面还没有半丁点血红样,整个不像个伤口,反倒像是天生的一个窍孔。
在被赶出来的当下,也不知道是谁扔给了他一条头巾,倒也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情。他知道,要在外面这个世界上走下去,把自己这副怪异模样的事情张扬开来,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朱幸并不想把头上的诡异样子遮掩起来,他甚至有点引以为荣的自豪感。
朱幸看过太多变异的人的样子了,虽然都不是现实中亲眼所见,但整个集居区里都充斥着各种变异人的杂志和海报,那么多变异人可都已经面止全非了,他虽然也已不是正常人的样子,但至少也算是几近于人型,他甚至在脑海里越想,越觉是有点炫酷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出了好长的路了,可始终也没看到有其它人。不过这也正常,在集居地之外,是号称几百公里都没有人烟的,只不过他一直不以为意,认为这不过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逃出去的说词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是了无人迹。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刚开始的所有新鲜感早就被饥渴感和恐慌感所替代了。按照惯例,所有因变异被赶出来的人都会发给一个急救包,里面会有一点干粮,一杯水和一把作为防身武器的刀,当然,还有一个指南针和一张地图。可是这些东西在完全没有学过如何在野外生存的人看来,根本如同摆设、毫无用处,所以在一出集群地,除了水和刀之外,其它的便都被他给扔掉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不用多久就可以找到其它的群聚人类,所以,仅有的水也没多久便畅饮一空了。
他现在懊恼地在空旷的野外晃荡徘徊着,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何去何从,他实在走得太累了,而且走得太久了,从早上一起床就被哄了出来,现在已经响午了,太阳越来越毒辣,他一辈子也没有走出过这么长的一段路,甚至于他都觉得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
他一股脑地直接扑在了泥地上,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涌进了他的鼻腔,让他突然间身心为之一畅,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泥土居然还会有味道,还是如此清爽的味道,他不自然得将头往泥土中用力钻了钻。
没一会儿,他有些心满意足地转过了身,平躺在了大地上,因为太阳太过于刺眼,他没办法睁开双眼,也便闭上眼睛,让阳光恶狠狠地挤压在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虽然意识非常的清楚,可却完全不想要爬起来,尽管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一直躺下去,但总有一丝潜意识在说服他,想要让他不要站起来。
应该是躺得太久了,因为朱幸居然看到太阳已经慢慢地暗淡了下为,而且他身体也已经开始完全地聚拢不起一丝的力量,虽然他还是不想要爬起来,可他已经开始意识到,如果再不站起来的话,自己可能就得在这个地上躺上一辈子了。
他努力地用右胳膊肘往地上顶了顶,想要以此支撑起疲惫的身子,可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使劲,胳膊就像是顶在了一团棉花球上一般,无论如何用劲,都无法让身体有一丝一毫的移动。他想要侧过身来,看看这地板是否有什么异样,可是他居然发现自己连手指头都已经使唤不动了,他马上就扭扭胳膊肘,明显胳膊肘还可以使上点力,只不过还是那样的撑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他又想挪下脖子,可无论是脖子还是脑袋,都完全动弹不得了。
他认为自己现在应该倍感惊吓,可是连他都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境地下,自己居然会完全无动于衷,他即没觉得恐慌,也没有焦虑,而是继续就这样躺着,漫无边境地寻思着刚刚那股青草味为什么消失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好像有人站在了他的身边,或者说是有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他居然可以看到眼前站了两个人,而自己明显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啊?
他倒也不为自己的情况而感到奇怪,只不过为眼前这两个人而奇怪,这两个人看来和他一样,也已经变异了,一个在脑袋顶上居然还突出一个肉团,认真分辨一下,发现这可不仅是个肉球,肉球上还依稀可以看到还没有完全发育成形的五官。
朱幸可从画册上看过许多变异的人,像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模样,着实从来没有看到过,要是换成平时,估计此时已经是全身上下鸡皮疙瘩地一路跑没影了,而此时,他居然躺在地上慢慢地端祥了起来,大有一种想要望穿秋水的势头。
而在这个两头人边上的人,却是一个长了一个正常人一样的脑袋的老人。当然,朱幸知道,很多变异的人可不仅仅只是头上的变形,还有些是身体上长着鳞的,或者有多个身体组件的,比如多手多脚的,甚至还有人外观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身体里面的器官有了些许的改变。
朱幸也是认真地审视了一遍遍这个看似正常的人类,发现居然身上也看不出有丝毫的异样来,他猜测应该就是内在器官的变异了吧,按照他的知识体系,这种内在器官变化的人应该是比较幸运的,至少不会被人当成是怪物。
朱幸还正晓有兴致地凝视着眼前的两人,却不曾想,那个老头居然抬起就对自己踢了一脚,不过这一脚倒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说,要不是他看到有人踢到自己,他是完全不知道会被人踢上这一脚的。
“爸,这个人应该已经死好久了,身上都有点发硬了。”
这句话着实又让朱幸吓了一惊,这个老头居然叫那个看上去年轻许多的双头中年人叫爸?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也听说过这样的案例,就是全身上下都没有异样,只不过衰老得特别快而已,他那时候还想说,如果自己也变异了,可以变异成不会衰老的类型,那不是就天降横福了吗?
“等等?他们为什么说我死了?我不是活地好好的吗?我只是想在地上躺上一会儿而已啊?”朱幸突然间回过神来了,不过想着这些的时候,居然仍然没觉得害怕,只不过觉得诧异而已,他好奇自己明明还在思考着,只不过懒得动弹,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已经死了呢?朱幸想要叫住那两位已经走远的人,可是实在没办法张开嘴巴,可能是自己实在太累了吧,等再休息一会儿,他肯定会沿着那个方向去找这两个人理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