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之前,六安的家是很和谐的,爸爸妈妈一心为了撑起一个家而奔波。爸爸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她买礼物。
买过一个儿童水杯,她喜欢的要命,装满水都舍不得喝。被家里的表妹看上了,也喜欢了,非是要拿走,六安不给,表妹就抢。两个孩子打闹,大人没当回事。表妹抢到杯子,用嘴巴喝了一口。她气的躺在地上打滚,站起来抓烂了表妹的脸。亲戚朋友吓了一跳,一个小孩子,怎么这样呢?
就是那么一下,那个杯子,她再也不碰了,妈妈送给了表妹。爸爸为了哄她,又去买了新的,她不要,凡是那个款式,她都不要了。
还有一次,邻居送了鸡蛋仔给她吃,爸爸为了逗她,抠掉了最中间的一颗,露了一个大洞。她又是叫,又是哭,野孩子一样,要打爸爸。
爸爸说买新的,她还是哭,不要不要,就是不要,你给我弄回去!
爸爸气的踢了她一脚,骂,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呢!
怎么那样?
六安也奇怪,怎么就那样了?她也厌恶那样的自己。
可是没办法。
我不要新的,你把原来的还我!
她没有回应,叶之衾却不肯放手。
手机响了,有人敲门。六安看着手机上的名字,用力推开了他。
“你现在给我出去,随便去哪儿,我不想看到她。”
叶之衾清醒了几秒,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整理完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出去。六安躺在他躺过的位置,盯着天花板发呆。
叶之衾打开门,果然是楼月站在门口。
“不请我进去坐坐?”楼月喝了酒,微微带着些酒气,骄横惯了的人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叶之衾反感,一步踏出门外,反手锁上了门。
“走吧,我们到大堂坐坐。”
大堂的值班经理见到叶之衾并不奇怪,这位老板是没有生物钟的,随时出现随时不见。吩咐人给他们倒了茶水。
凌晨的大堂非常安静,叶之衾与楼月面对面坐着。一个靠在沙发上喝茶,一个拿出工作电脑,开始看股市。
“上市了?”
“恩。”
“在美国?”
“恩。”
“你宁愿靠别人,也不愿意靠我。一场夫妻,算是白做了。”楼月漫不经心额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叶之衾的脸。
“楼月,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那她呢?你值得吗?”楼月下意识瞧了瞧楼上。
“那是我的事。”
“听说你给了她一张卡。”
叶之衾缓缓抬起眼睛,瞧着楼月,很平静,没有动气,神色淡淡的,说:“你知道我最烦什么吗?”
楼月不以为然,笑了笑:“我做的一切你都烦,可我偏偏要去做。”
叶之衾扣下电脑,不怒反笑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们之间,就像你手里攥着沙,你攥的越紧,流失的就越快。现在你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了。”
“之衾,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我从前对你好不好,你自己不清楚吗?这个世界不是什么都要由着你满意,围着你转。我们离婚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你这样跟我耗着,消耗的是你自己。”
叶之衾真的非常厌烦这个话题,可是好像就是没完没了,无法结束,耐性全被磨光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真的要和你离婚,我只是……”
“不是真的?离婚是你提的,你去美国找他,我从来没有为难过你,我成全你。我知道你们是初恋,你心里的人从来都不是我,是我拆散了你们。作为补偿,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人不能太贪心!过得不好就再回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我早就已经变了,我现在非常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跟你已经两清了,你明不明白!”
叶之衾脸色非常冷漠,几乎是不愿多看对面的人,心里疲了乏了,够了。
楼月开始哭:“我……我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肯原谅我……那就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楼月,我从来都没有不原谅你,你有你的选择,我从来都是尊重你的。可你不能一直这样消耗我的精力,我的情感。你始终认为我就是你的东西,你不要别人也不能要!我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因为我还对你有所留恋,而是我念着咱们的情分,念着你父亲当年对我栽培提携的恩情!但是这些东西总有耗尽耗干的时候。现在,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再拿过去的东西难为彼此。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感情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冷静一下好好想清楚。好吗。你非要跟我争个输赢,有什么意思。”
叶之衾看看手表,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之衾,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楼月拉着叶之衾的手腕,怎么都不肯撒手。
叶之衾彻底烦了,正准备推开楼月,瞧见不远处拖着行李箱的人。
“你去哪儿?”
叶之衾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一把抓住六安的手。
六安嫌弃的甩掉,“走开。”
楼月似一下子就清醒了,擦干眼泪,整理好着装,一步一步,优雅的走到他们面前。对着六安,竟笑颦如花起来。
“这里住的舒服吧?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一晚上抵你一个月工资。你睡得踏实吗?”
酒店外面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大堂里的水晶掉灯亮格外刺眼,有几人宿醉回来,瞧着这场面,以为是原配打小三儿来了。
六安心里又生出了那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她恨透了这个感觉,转而恨叶之衾,恨自己的家,恨自己的出身,最恨的还是自己,因为自己无能,所以无力反驳。恨这世界上的一切一切。连这一秒呼吸的空气都是可恨的。曾经那些嘲笑,辱骂,谣言全部闪现出来几乎是把她的心又穿透了一遍又一遍。
六安什么都没有说,拉着行李箱往大门外飞快的奔去。
“你的小仙女,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有点丧气。”
楼月挑衅的看着叶之衾,没有想到这场战争刚挑起来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她还不想这么快结束呢。
叶之衾并没有愤怒,整理好自己的公文包,从楼月面前走过,视若无睹。他向来对任何人都保有几分风度,而这一刻,无视的态度,如同对这个人判了死刑。
“之衾……”
楼月试图抓住他,叶之衾躲避开了。
“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我耐心有限。”
叶之衾叫了司机回公司,他真的没有时间儿女情长。很多人你以为他是亿万富翁,其实也许明天他就有可能去跳楼。资本市场,出一点差错,都是会要人命的。
六安在工作室一直坐到天亮,又跑到海边,没有看到蔡老师。卫蓝来工作室,瞧见六安的行李箱也没有多问什么。
六安整理好前台,把印好的卡片拿给卫蓝看。
“恩,不错。完美的体现了我的品位。记得发出去,还有这整个区的工作室,给他们都送去,跟我的作品集一起。”
“好。”六安随口答应。
卫蓝一下气奇怪起来,怎么不贫了,平常借着话题肯定是要调侃他几句的。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六安蔫蔫的说,想了想,又说:“我能不能借楼上的沙发睡几天。我现在没地方去。”
“跟叶之衾吵架了?不会啊,他那么会哄女人,怎么可能把你赶出来。”卫蓝以为是小两口闹矛盾,还笑呵呵的。
六安没什么好脸:“谁说我是被赶出来的!我不愿意寄人篱下!你就说,借不借。”
“借啊,你随便睡,打滚都行!”
卫蓝开着玩笑,又说:“不过你说你好好的公主不当,跑我这儿来当什么灰姑娘啊。”
“去他/妈的公主!”
看来这矛盾不小,卫蓝也不想多嘴,“我回头帮你找找房子。”
“蔡老师去哪儿了?”
“蔡老师?”卫蓝觉着话题转的有点突兀,想了一下,“哦,蔡老师去香港参加巡回画展去了。”
“那卡片要不要给他送?”
“送啊!当然要送!他徒弟在工作室,你下午有空就送去。”
“好。”
午饭时间一过,六安就整理好了东西,装在印着工作室logo的纸袋里,往蔡老师工作室走去。
蔡老师的家就是他的工作室,一栋很古老的三层小洋楼,带着院子,铁门是开着的,六安探了探头。
“有人在吗?”
“有人,进来吧。”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六安穿过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古木桌子,养了许多花,各种花艺很漂亮。
厅里很大,墙上都挂着大幅的水彩画,应该都是蔡老师的真迹,每幅画上面都有摄像头。真讲究。
六安四处瞧着,连有人站在背后都不知道。
“你好!”
六安吓了一跳,转过身,是个斯斯文文的男子,白白净净的,穿着一件白色的汉服,像个从古代来的谦谦君子。
“你好,我是来送东西的。”
“给蔡老师?”男子笑着,有一个很深的酒窝,挺好看的。
“是的,我知道他不在,你帮我转交给他,就说是那边卫蓝陶艺工作室送的新年礼物。希望他有空过去给我们指点指点。”六安瞧着这个人,也不自觉毕恭毕敬起来。
“好的,没问题。”男子双手接过六安的东西,很有礼貌。
“我能参观一下吗?”六安好奇。
“可以啊,不过不能拍照。”
“好,我知道了。”
六安转了一圈,有好几间房间,每间都有很大的工作台,好多好多画,墙上,桌子上,地上都有,还有摞在一起的画,全部用画框框了起来。
“二楼要看吗?”男子带着些邀请的语气,很是客气。
“不了不了。不打扰了。”六安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扰了别人的工作。
“没事的。老师不在,我们都会偷一下懒。”男子又笑了。
“你们?”
“还有我师姐,在楼上作画。”
“那更不能打扰了,有空可以去我们那里玩。”
“恩,有空一定去。”
男子笑起来很好看,如沐春风般。六安很是羡慕啊,大师的弟子,岂不也是未来的艺术家。
走出院子,六安又回头看了看,有自己的工作室,一辈子都做自己喜欢的事,真好啊。
晚上下班,六安已经准备好睡沙发了,卫蓝拿着她的行李。
“走吧,我送你去员工宿舍。”
“啊?这么快就找好了?”六安吓了一跳。
“那是,我办事一向很有效率的,我堂堂一个艺术家,能让自己的助理睡沙发吗!不能够啊!”
“宿舍在哪儿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