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晓自个儿碍了眼。
雪燎急着支开他,打断道:“挂了牌子的,便是有人。”
“既然雪师兄知道,那我这就走了。”
这名杂役边后退边说着。
他恨不能一溜烟儿,便没了踪迹。
或许雪燎也认为用过就丢不大厚道。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玉盒,言简意赅道:“报酬。你且收下再走。”
“多谢雪师兄,多谢雪师兄!”
那杂役接下玉盒,触到玉盒冰凉的质感。
雪燎眉头一挑,嘱咐道:
“你我未曾师从同门,便直呼师兄。如此,不成体统。”
“仙长……我该唤您仙长才是。”
杂役忽地涨红了面颊,手中的玉盒一时间是丢掉也不是,收着也烫手极了。
雪燎一眼朝她看过来。
钟毓见此,后知后觉地想道:
哦,这杂役误会了。
雪道友分明是说她不成体统,却不曾想让这可怜见的生生揽过去了。
虽是如此,钟毓却粲然一笑,那眸光愈发地亮了。
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雪师兄,秋后算账啊?这都能指桑骂槐了呢?”
她可不听这人的,她偏要叫师兄。
是她在江川面前多言了?
不对啊,若是那时他便记下这事儿――
又何必等到现在才说?
钟毓也打算先让这杂役离开。她笑吟吟地看向那名杂役,道:
“你收着这玉盒回去罢。他可不是说你,他说的是我。”
杂役面上的红这才褪下。
他一拱手,道:“多谢道友赠药。”话毕,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杂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想不到雪道友还是个醋坛子!
回去了定要同旁人说道说道,小气到竟是连钟姑娘唤旁人一声“师兄”都不许。
雪燎的额际一跳一跳的。
他终究觉着有些话不吐不快——
还憋着干什么呢?
反正憋着,亦只有他一人郁郁纠结。
“你方才说与我亲,与江川远。这才唤我一声师兄,你现今却又唤那杂役师兄。难不成你与他也很亲?”
钟毓马上收回她喊“师兄”的那一套,道:“客套话而已。雪道友当真了?”
“客套话?”
他眉目沉沉,那双瞳孔呈现出凝结霜雪之后的寒凉。
冷得与地宫里边有角的雕像一般无二。
钟毓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心跳一窒,果断道:“对。”
被这眼眸盯着,她只觉得压力极大。身前人丝丝泄出的灵压,于现在的钟毓而言,并不轻松。
是因为雪道友生气了,所以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胡乱揣测着,不过片刻便败下阵来,还是忍不住解释道:“江川都那般说了,我也须得理直气壮一些。”
雪燎盯着她片刻,方清楚钟毓不是个老实人。
处处沾花惹草,不像话。
但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若是早早知道……
若是早早知道,他必不会为此女子费神劳力。
“……”
他沉默着,眼神却极有威势。
良久,他道:“若你唤我师兄,就不该再称旁人为师兄。”
“为何?”
钟毓不解。
“他们——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雪燎垂着眼说。那只手却不知从何处取过一支钗,钟毓眼尖地瞧出这是她落下的,实质上还是她自个儿的东西。
问佛借花,再度献佛?
他轻轻将那钗插入钟毓发间,又以指正了正角度。
珠花落入乌发间,好一幅美景。
钟毓当即取下寻灵蝶钗,这珠花钗与寻灵蝶钗不大相配。
二者不可相存。
她又觉得她与雪燎走不了那么远,更别指望出秘境了。雪燎不过是一缕分魂,没有多少记忆,自然能够轻易被她三言两语撩拨。
“他们?”
钟毓笑不及眼底。
若他有一日魂归本身,还能忆起这段过往,已不易。
更遑论他不会恼羞成怒呢?
指不定他就是哪家被放出分魂来的修行的小子,就别指望那么多了。
更坏的结果――
分魂最多存几十年,且终有归于灵体的一日。
到时呢?
他族中长辈对此行、此果不满,欲将这缕分魂回炉重造了。
那岂不是白费光阴,一切归零了?
钟毓再度轻笑着,将这寻灵蝶钗抵入他襟口之中,道:
“那杂役低贱、卑微,不可与你相提并论。我自然……也不可与你相提并论。”
“我们就事论事。”
他反驳道,“在你眼里,我与他是能一概而论的?”
毕竟,是相携走过许多杀阵的人。
若是旁人――
谁曾与她这般、那般搂搂抱抱?
谁曾与她千剑之下,斩退妖王?
“是。皆可一概而论。”
钟毓轻声回答道。
她这一招,名为快刀斩乱麻,可杀尽凡俗人之真情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