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祝先生与诸横意这两人一个姓祝,一个姓诸。这掩人耳目,掩得也忒随意了。
诸横意哽了一下,恨恨吐出一个字——
“走!”
想必诸横意从小便日日被人为汲取灵气、剜割血肉,无垢灵体之资已消磨得差不多了,这才不能够在修炼时自发引动天地灵元。
她朝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从储物袋中扒拉出一把小剑。
“给你!”
诸横意哭了一场、闹了一场,而今已是冷静不少。
她单手将那小剑往后一扔。
钟毓匆匆接下,道:“雪、雪燎已暂借我一柄剑。”
至于还不还,那还说不准。
其中话音一顿,难以诉其心酸。
“我与你是钱货两讫,他那可是借!孰轻孰重,你自个儿分不清吗?”诸横意还红着眼,她说着说着又要哭出声来。
“是,你说的不错。我们快去营地,焚炉魔涧一事不能耽搁。”
钟毓见她如此,哪里还敢让她接着哭下去。
诸横意果真不哭了。
年少丧父,也是不容易。
但是祝先生这样的,还是早丧早好罢。
她在前头走着,身形摇摇欲坠,一步便半个踉跄,瞧着叫人着实担忧她下一刻就要跌下去。
钟毓则在后头紧跟着,看得嘴角一抽一抽的。
“我带你御剑回去,不必再走了,赶不及。”后头的女修终于忍不了了,一把抽出剑来,上前拽住诸横意的手,强硬地说道。
虽说在焚炉魔涧御剑不大安全,可现如今诸横意这状态却不大对劲。
回营地,寻药师、医修,才是上上直选。
诸横意闭了闭眼,她也知道自个儿状态不大对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好。”
……
随后而来的雪燎,不仅半柱香没赶上这二人,一炷香了,仍没能赶上。
他看了看两边高起千万丈的断崖,一只黑鸦飞过——
“嘎——嘎——”
是从营地方向来的。
那只黑鸦继而停栖在悬崖岩壁旁的枝丫上,雪燎不知从何处取出玉哨,吹了声哨儿,那黑鸦便缓缓飞落在他肩头。
他魂识一摄,便从黑鸦眼中回溯见到方才场景。
钟毓与诸横意御剑而飞去,而那诸横意正半推半就、好似浑身没骨头一般地仰倒在钟毓怀中,被钟毓载着带往营地。
不成体统。
雪萦回抿了抿唇。
他全然不知自个儿连老底都被爆出去了。
……
焚炉魔涧,人修营地。
钟毓一落地,搂着诸横意便收了飞剑。
她扬了扬头,喊道:“有没有医修道友——”
还不待钟毓反应,便有一阵旋风袭来,撩起她颊边几缕乌发。
怀中的女子被人一把夺了去,钟毓眯眼一瞧这逆着光的男修。这男修正是当日在演武场与诸横意对打的剑修。
她倒是记住了这人。
钟毓摊出手,欲接诸横意,道:“道友,这不合规矩罢?”
诸姑娘似乎对此剑修无甚好感,想必不愿躺在他怀中。
“我带她去寻药师,你先去寻个营帐安置下来。”剑修道。
瞧着这剑修是个正经人,说话简洁明了,效率极高。
此一点,实乃钟毓与雪萦回万万不能比较的。他二人,不止一次在心底觉着对方拖拖拉拉、不会说话。
就凭这,钟毓勉强应下。
营帐周围,人来人往,想必无碍。
“好,多谢……”
她本想讲一句“多谢道友”,奈何此人不给她机会,来似风,去也似风。
钟毓在原地立了一会,便有人上前问好。
“钟道友,你可莫担心,无意道友可对诸道友上心得很呢!”来人亦是学院中的学生,至少钟毓曾在那几日短暂的课堂上见过这副面目。
这位道友,看一眼钟毓,便是一愣神。
钟毓道:“是真的吗?”
得问些话出来才好,这般想着,她转头欲去搭话,却见方才唇红齿白的小修士眉心突地生出一颗黑痣似的东西来。
“自然是真的。”
他回道,仍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似乎说了第一句话之后脑子便不大清楚了。
“如何真?口否细说?”
“真、真,可。”他一连回答了钟毓两个问题,却根本没回到点子上去。
钟毓继续瞧他眉心一点黑。
旁人的眉心一点红,那是美人痣。
可他这——
弥散着点点不详的黑色雾气,这一点,亦从眉心扩散至面颊,如同开花一般。那点似黑痣一般的东西,渐渐延展开一条条黑线。
“如何真?可否细说?”
钟毓眼皮一跳,假装没看见。
这位道友的面上诡异地布着一些黛色纹路,却还不够黑。
只是有些像凡间界女子画眉用的黛笔,描绘上的那细细的一道。
“嗬……嗬……”
道友已说不出话来了。
这与寮山村炼蛊王一法相差无几。这道友俨然已成了小小一只蛊虫,等待着从炉鼎中厮杀而出,成就一代蛊王。
他有些痛苦地捂住咽喉,继而发出嘶哑的鸣叫,却还清楚地记着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