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宛与莫黎跑了好一阵儿，回望那团黑暗，确定短时间内血尸不会再跟上来，终于停下脚步，在原地稍作休息。

“落宛。”

听到莫黎叫他，落宛抬起头，低低应了一声。下一瞬，他便看到莫黎竟是伸出手来，用衣袖在自己的脸上擦拭着，动作不急不缓，力道也刻意放轻了。

落宛感到他手指的热度透过布料，传到自己的脸颊上，烫得灼人。落宛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莫黎凑了过来，还未平静的气息微微急促：“躲什么，你脸上大半边都溅了血，我看着不顺眼，想给你擦擦。”

也许是刚刚毫不停歇地跑完那么长一段的距离，落宛觉得心跳得有些快，脸上也发热。最终他还是受不住那股子黏腻感，没有拒绝，仍由莫黎在自己面颊上擦了。

“那是血尸，可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但维持时间不长。你不在的那时候，它还变成了你的样子想偷袭我，好在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莫黎一边擦落宛的脸，一边笑道，“关于血尸，我好像还是在你给我的那堆书里看到的。”

落宛薄唇轻启：“血尸是受人操控的一种半人半尸的东西，死者生前定是怨气冲天，死后亡魂又受秘术炼制，重归于体，唤作血尸。虽然低阶血尸的攻击性不强，但它们能无限次重塑身体，极其难缠。除非……”

没等他说完，莫黎抢答：“除非杀了那个炼制血尸之人，它们自然烟消云散。可我们现在除了一堆血尸，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这就难办了。”

“看样子，这村里的人都已变成了血尸，但炼制血尸乃是禁忌，那秘法至今也早已失传。”落宛的声音略带沙哑，“这么一个小村子，竟会是血尸的聚集之地。”

“是啊是啊，更没想到的是，居然会被我们给碰见。”擦完了一边，莫黎又换了个姿势去擦落宛的另一边脸，“我本以为这里只是些普通的邪祟，想不到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落宛配合地偏了偏头：“这不是你我二人能对付得了的，回去后定要将此事上报仙宫，再做定夺。”

莫黎动作的手微微一顿：“看来我们不得不用传送符了，可就这样回去，还真是有些扫兴呢。”

落宛不语，只是注视着他。

“落兄，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莫黎直直回视他的双眼，“此地明明离仙门世家集萃的天京不远，却有那么多的血尸，既然连我们两个都能摸到这里，按照常理，应该早被发现随后清除了才是。但它们仍旧活蹦乱跳的，更无人来管，难道其中没有别的隐情吗？”

对上了那双如幽谭般深邃的双眸，落宛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摇曳的影子，没由来地心中一跳。

“我也想过这点。但事已至此，就算我们呆在这里，也无法解决，说不定还会白白送命。”落宛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极其清晰，“如果此事真的同天京中的一些仙门世家有关，既然我们已知晓，日后，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听到他这话，莫黎怔了一瞬，随即唇角不自禁地勾起了：“英雄所见略同。落兄你都这么说了，以后我们肯定会再次回来的，那这一次历练，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不过——”他刻意拉长了音线，俊俏的眉眼间净是笑意，“落兄，下次你一定要陪我上街去玩玩啊，可不要再那么扫兴啦，我绝对带你逛遍天京城，玩个痛快！那，一言为定。”

看着莫黎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落宛突然感觉心像是被羽毛给轻拂了一下，有点儿痒，但却又带来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仿佛在心窝里最隐秘的角落埋下了一棵种子，也许某一天，它会悄无声息地发芽、长大。

他喃喃道：

“一言为定。”

密集的脚步声与惨叫声隐隐约约地在这时传来了，莫黎回头望了望远处正朝这里涌来的腥红色，故作夸张地冲它们挥了挥手：“来日再见，不要太想我们！”

绚烂绽放的光芒中，两道灵符化为齑粉，下一刻，二人的身影便在原地齐齐消失了。待再睁眼，黑暗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

记忆至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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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落寒修从空中缓缓降落，在一处幽深的小巷里停下了。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阴翳里，藏在衣袖下修长如玉的手指无声地捏紧、又松开，就这样来来回回地重复了十多次，手心里已经清晰地印出了几道深陷的血痕。

他的薄唇翕合几下，缓缓吐出了那个早已在心中不知流转回旋了几万遍的名字：“莫黎，莫鸿霜。”

骤然想起几个时辰前莫鸿霜同自己说的“千丈峡”这个地名，落寒修不由地心尖一颤，上下牙无意识地咬到了自己的唇瓣，传来一丝刺痛。

原来他，是想要去那个地方。

难怪，如果不经千丈峡的话，要到那里，恐怕还要多费一两天的路程。不过现在，可就难说了……

思至这里，落寒修心中已有了一番考量。他半垂下的纤长睫毛尽数掩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手指轻覆上另一只食指上带着的一个银色戒指，在那里轻轻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