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半分钟,明杨自己开口了,用很正经的语气:“不清不白地活着,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想好好生活太难了,你未成年的时候,有没有为了几百块钱的低保跑来跑去地盖章?有没有千方百计隐瞒年龄只为求一份时薪不到十块钱的工作?有没有挤在一群家长中替自己办过入学手续?你肯定没有,但是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从刚满十岁就开始学习这些事了,因为爸爸是个残障人士,奶奶年纪太大腿脚不方便。”
一大串的质问让明杨忍不住咳了几声,但不是因为想哭,他才不会在苍佑他们这样的人面前流眼泪,这些生在金汤勺里的人除了指手画脚和装模作样什么都不会,他在凝滞的气氛中定了定神,继续道:“读书?你以为学校就是个什么好去处吗?自从我到了不浊打工,学校里的传言就没断过,开始说我在酒吧里是头牌服务员,一晚上光坐着就挣一万,后来还有人说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被人糟蹋过。”
不好好学习的那些精力都用来编故事了,明杨也不想回应,反正不管怎么解释,大家都只相信那些听起来有滋有味的谣言,也许再过阵子,他连孩子都能怀上了。
本该狠狠瞪几眼那个揭开自己伤口的人的,但说完的一刻,明杨一点也不想知道苍佑是什么表情了。不用看也知道,左不过是那种暂时的同情,鳄鱼的眼泪罢了,他要信了才是真的傻子。
不是生活所迫,谁他妈想一天挖空心思地说这些违心的漂亮话。
“换个学校吧,明天我来张罗,后天应该就能入学。”没做什么不痛不痒的评价,也没什么感人至深的听后感,留下这样一句话,苍佑推开门走了。
从进来到出去不过半个小时,车内的温度已经冷却得跟室外没什么区别,结实的玻璃只堪堪挡住了冬夜的寒风。
明杨露着腰的时候没心动,装清纯的时候没心动,支楞着脑袋用那种倔死人的表情顶嘴的时候,他却忍了好几次想要过去把人抱一抱的冲动,苍佑坐在车里犯嘀咕,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
苍佑在车内挨冻,明杨在屋内也没闲着,他坐在餐桌旁,用吸管插了一排酸奶,这味道自己没尝过,便干脆把剩下一排也喝了。苍佑带回来的酸奶很好喝,刚刚喝得也很饱,他却突然有点想哭。
意外的插曲过去,明杨睡醒一觉,也再没当回事,吃完早饭去超市的时候,还用苍佑留的卡顺便买了一堆润滑剂什么的,一时的同情没什么用,不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自己。
傍晚苍佑过来时,他甚至把小票工工整整地摆在了桌上汇报:“你看,我没偷偷昧你的钱哦。”
眼前的人忘性大得如同没心似的,苍佑还想了一路今天要怎么安慰他几句,这会儿也跟着全忘了:“我……我给你卡是让你用在家里日常开销上。”
“这个不算日常开销吗?都是床上用品啊。”
苍佑本来是要跟他说上学的事,却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掰扯起这个:“谁家日常会开销这些东西。”
什么,做的时候连这些都不让用,也太没人性了吧,明杨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怪不得大家会把你们这样的人定义为衣冠禽兽呢,果不其然。
苍佑不知道明杨又想到了哪里,只感觉对方的目光突然又开始变味儿。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几本书,赶紧转移话题:“这几本书你先看着,是我跟学校提前拿回来的课本,入学手续我都办好了,明天直接去,剩下需要的学习资料和一应用品会有人安排好。”
“真要上学?”
“三番五次的,难不成我就是为了嘴上逗你玩儿?”苍佑始终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方连这么点小事都不信他。
“那好吧。”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明杨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其实他也不知道上学能做什么,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只是奶奶说上学好,他才一直坚持着去罢了。
“上次考试全校排第几名?”
“倒数五十几吧,忘了。”
明杨不认真,送他上学的苍佑可是一点没含糊,认真地替他打算起来:“好,那你下次月考,考进这所学校前五百,给你奖励。”
“好难啊!”在学习方面,说“难”成了明杨的本能。
“高三年级总共不到六百左右的学生,还占着一半多不学无术的混子,难什么难,除非你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