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微微颔首。——嗯,都结束了。
然后,是心有灵犀地收子,起身。亮在对战表上写下结果后,与身旁的光相视一笑,便一同步出对弈室。
而此时,距离下午对弈开始,才刚过一小时又十分钟。
走出棋院,并肩往地铁站走着。
亮目视前方,忽然说:“光,抱歉了。”
可他的唇角分明带着笑意,眼底更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
“既然是道歉,就要真诚点啊,塔矢。”光有些揶揄地看着他,“今天可都是因为你,才让我这几个月来的努力都白费了啊。”
亮眼波微动,好像把光的话当了真。
有的人哪怕已经跻身顶尖棋手行列,一些地方也仍旧笨拙得没有一点进步。
“你这什么表情啊,塔矢?”光看了眼周围,确认没什么人后,就大咧咧地捏了捏亮的脸,“明明是你赢我,为什么我还要看你的脸色啊?”
一通牢骚后,光正色道:“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这样吧。不管你究竟付出多少努力,输了,就意味着一切归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看起来挺消磨人的,但事后想想,似乎也就是这么回事。又不是没机会了,重头再来就好。毕竟,这一场场棋赛下来,积累下的比赛经验都是货真价实的,也不算徒劳无获。我说的没错吧?”
光把双手枕在脑后,有些洋洋得意地等着塔矢对自己五体投地。
亮落后半个身位望着光,半晌没说出话来。
短暂的怔忪过后,他忽然很想笑。笑自己的庸人自扰。
长久以来,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从来不是世俗的目光,也不是可能对父母造成的伤害,而始终是那颗自以为为对方好,想要努力守护对方的心。
不过,进藤似乎并不领他的情。
他所认识的进藤光从来都是这样。
会大言不惭地说随便拿几个头衔玩玩,说自己视他为竞争对手,说总有一天他会超越自己。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一个人究竟要心大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如此自不量力地放出如此豪言状语,仿佛光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胆怯”、“沮丧”这些词语。
有时候的确让人头疼得很,但最吸引他也是最难能可贵的,也正是无论口气如何狂妄,只要是光真正想做的事情,他都能将那些妄言转变为现实的气魄。
说着“重头再来”的进藤,全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倔强而自信的光芒,教他不自禁地被深深吸引。
途经地铁口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两人都没有进站,继续往前走着。
走出几步后,光的脚步忽然一顿,拉住塔矢指了指身后:“塔矢,我们走过头了!地铁口在那边!”
亮配合地侧身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忍笑道:“嗯,我知道。”
“什么叫‘你知道’啊?你明知道走过头了,为什么不提醒我?”
亮好脾气地:“我以为你去别的地方有事。”
光强压下火气,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摆摆手:“算了,算了。”
亮像是不太明白:“嗯?”
光用胳膊肘撞了撞亮,下巴往地铁口一扬:“呐,塔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亮:“你呢?”
光摇摇头:“我比较懒,不想走回头路了。”
亮点了点头,与他一块儿往前走着。
光迈出一步,好笑地看着他:“我说塔矢,我走回去,你可以坐地铁啊。”
亮跟着停下脚步,一双墨绿色的眼眸深深看进光的眼里:“你选择走回去,而我选择了你。”
光望着塔矢,好一会没有说话。
他们两人就这么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四目相对着。
眼里没有含情脉脉,倒多了几分针锋相对的□□味。
但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透出些剑拔弩张时,亮光忽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而笑,可就是忍不住想要傻笑。
笑过之后,亮边走边问光:“如果刚才我转身回去,你会放吗?”
光睨了亮一眼:“你可以试试。”
鉴于此时莞然微笑的塔矢杀伤力太大,为了避免自己做出什么吓到路人的事情,光有些不自然地低头看向自己脚尖,身体微微往旁边挪了挪。
然而下一秒,他的对手却不怕事大地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哪来那么多后悔。”
光吓了一跳。即使这样,也仍旧没有把手抽出来。说不清是贪恋塔矢掌心的温度,还是他想这么做也由来已久。
他侧脸看向亮。
亮眼底的笑意已经褪去几分,一双幽深较真的瞳眸看得他一阵心慌:“光,我从没后悔过。一分一秒都没有。”
光没说话,只是在低头的瞬间,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
五站路10余分钟的路程,光和亮却从下午一直走到了华灯初上。
平日里在地铁上看惯的风景,只因视角的转换,也仿佛变得陌生而可爱起来。
亮光并没有牵手一路。走出十几米后,亮便松开了光的手。但就是这样公然在大街上牵手走过的十几米距离,却仿佛在两人的心里跑成了好几个马拉松。至少在这短暂得可怜的几分钟里,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无视所有的顾忌,他们的身心都是自由的。
当晚,他们破天荒地没有吃拉面。路过一家客流不算多的料理店,对望一眼,便进去各自点了份定食。
虽然输了棋,光并非表现得那么无所谓,但还是打从心底里为塔矢感到高兴。另外,吃饭时还抢了塔矢碗里的几块鳗鱼,进藤大人的心情越发不错,走了好几小时才到家,竟没有一句怨言。
目送光走进浴室,屋子里骤然安静的氛围中,这几日一度被亮忽略的与光有关的一切记忆,此刻都悉数浮上心头,将他未曾表露的心迹如此直白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在此之前,虽然也曾奢望和光能够永远走下去,但亮始终都做好了光随时撤离的准备,哪怕最后只有他无法全身而退……
但经此一役,他终于不能够了。
他做不到放任光去到他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受不了还有其他人与他厮磨亲昵,就是这样疯狂而毫无道理。
他想要把光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无论是作为对手的进藤,还是作为恋人的光,由心再身,他都想要。
今天以前,那些曾经仅停留在他脑中想不得碰不得的肖想,今天过后,他都要让它们全部成真。
“我好了,你去洗吧。”光头上盖着毛巾,从浴室里出来。
经过客厅时,亮忽然不由分说地牢牢扣住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