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白玉蝉在掌心，二十八星宿和北斗南斗的星君们分列大殿两边垂首而立，他们细细的和她说着地势险要云云事宜，听不真切的话仿佛自天边传来，下首的黄梨木雕花圈椅上端坐着白衣男子，含笑的眸光朝她看过来，九重皱了皱眉，这些记忆仿佛年代久远的老电影在脑海中闪现，待到她想去捕捉的时候，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星君闻言哪里肯，这是又把他们给打发掉了，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遭人唾弃。可当他们看到九重婆娑着白玉蝉细细皱眉的时候，千百万年来的一幕幕和眼前的场景重叠了起来，每当战事吃紧，战神总会婆娑着白玉蝉凝眉深思。

星君们看见九重的动作立刻知晓她大致是想起了什么，各个觉得备受鼓舞，若是如此要不得多久他们的战神殿下便会将往事一一记起。

“殿下乃我万神表率，不可如此恣情肆意！”跪在元亨后面的一星君仰头正色道。

九重闻言一乐，宋帝王所言非虚，这星宿们果然各个都不好相与，真不知战神当年是如何将之一一降服的：“胆子倒是不小，你是何人？”

众星君皆是一怔，看来所谓的‘记起’是选择性的，很显然九重没想起他们，甚至于名字都不记得……

不过忆往昔又觉得稀松平常，万年前他们归顺战神的时候，战神也是用三百年的时间才勉强将他们一一记住，不至于叫错人。

他们忽然记起有一次玉衡星君听战神和天尊闲聊时说看星君们都一个模样，总也记不得哪个是哪个，众人闻言皆沉默了许久。

武曲淡然的表情表示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也无妨，战神依旧是战神，他们也还是他们，什么都不曾改变，武曲坚定了信念正视九重，看见她那白皙的腕子觉得有些恍惚有些晃眼：“臣武曲。”

“武曲？”九重略微思忖一番：“我听闻文臣死于谏言，武将死于边疆，武曲星君今日是要悬梁还是撞柱？”

武曲和众星君皆是一怔，不想九重会如此说，过去的战神闲话极少，他们听的最多的便是攻，直接攻还是迂回着攻。

九重拿起了茶盏轻啜一口道：“顶撞上神是个什么罪责，你说与我听听。”

“顶撞上神要受四四一十六道天雷加身”外面传进来的声音让下首的星君们都拧起了眉，来人正是天帝，若说平素里见面可以与战神平起平坐的也只有天尊、天帝和阎君了，可即便是如此，在大庭广众的场合，天帝和阎君依旧是要给战神见礼的，毕竟亿万年前战神才是这六道十方的主人，与天地共生。

天帝心下暗叹，亏了几日前在碧落池阎君将他介绍给了九重，不然此刻战神一定也要问上一句你是何人，到时候便尴尬了，可眼下瞧着九重那双有些迷惘的眸子，天帝叹了口气，原来结果是一样的，她依旧是没记住自己，罢了。

九重思忖了片刻想起了此人正是天帝，复又想了想自己此刻被强加的身份便决定一躺到底，扬了扬眉道：“本尊的家务事，还不劳天帝插手，不知天帝前来九重天所为何事？”

众星君闻言都越发挺直了脊背，九重用了本尊这个称谓就说明她是承认自己身份的，纵观六道十方能称本尊也只有战神和天尊了。

九重虽说要与他们撇清关系，可外人在的时候还是护短的，尤其那句家务事让他们凉了半截的心不由得一暖，这是百年不曾有的事了，仙家原本便凉薄，再加之不曾历劫，对很多事没有个概念，更遑论情感二字，如今见到历劫归来的九重，只觉得战神有血有肉鲜活不已，让他们艳羡。

武曲也知九重不过是吓唬他而已，可既然天帝在此，他必不可辱没了无字殿的威严，只得咬了咬牙：“殿下依律罚臣便是，臣当罚！”

九重眼风扫了武曲一记，并没有说话。

天帝闻言一怔，他觉得战神不再是当年的战神了，一分情面也不留，只得苦笑：“只是来看看殿下是否安好？有何不妥帖的要整饬的罢了。”

天帝不知战神在凡间经历了什么，性情大变，可即便变了战神终究还是战神。

九重婆娑着白玉蝉：“倒是没有，劳天帝挂念，若是无事天帝请回吧！无字殿正忙着，无暇招待殿下。”

对于九重逐客令，天帝只能叹息，不过也没办法，方才出言想试探一二，不想历劫归来的九重越发的护短，罢了，随她吧，这几界之内还不是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于是天帝只好一拱手：“既然殿下有事在身，本君便不叨扰了，改日再来！”

改日再来？这九重天有什么可来的，看来她要安装一套门禁系统了，以免天天来这些不速之客。

“本尊不在时，何人领兵？”九重对于星君们的执拗已经无计可施。

“是微臣”元亨和利贞向前一步。

“不错，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今后便还是你们带我统帅天族众将”九重思来想去觉得放权是个法子，可以脱身。

“这……”元亨和利贞踌躇，当年战神离去，他们只能按品阶代行职责，可如今战神归来，却依旧如此下命，他们却不可不从。

“这什么这，都下去吧！再跪都受天雷去！”九重思及方才天帝说十六道天雷，一道怕是都要了半条命，这雷刑也太残暴了。

天帝仍有疑惑，阎罗宫却铁桶一般无从下手，今日听闻战神在九重天接受星宿们朝拜便巴巴的赶来了，企图试探一二，还未进大殿便看见阎君那张毫不掩饰不快的脸。

过去他和阎君的关系不好也不坏，两个都是性子淡的主儿，比起九重天那位冷若冰霜的性子，算得上相当柔和，可谁能想到，九重天那位历劫归来洒脱不羁起来，那旷达恣情的样子，让天帝不知所措，如何相处成了他漫漫仙途的第一个挑战。

被赶出来的天帝远远的瞧着阎君，堂堂九重天所向披靡万神敬仰的战神就这么被冥界给拐走了，若说天帝没有不甘那是骗人的，好歹他也是天族的第一把交椅，他总该约束一二，虽然战神明显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可终究还是要来看看的，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动摇了心神，那额角的花钿，细瓷般的肌肤，清冷的眸子，柔荑般的小手……

天帝不禁自嘲，想当年游历魔界，看到仅着寸屡的妖艳魔女都不曾如此，今日这是……

再说这跪了一地的星君们，天帝心下明白过来，九重这是恐吓众人退避三舍，虽然这法子不太上得台面，可却是管用的。

战神归来带给他们如此多的惊喜，不，是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