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声点头,眼底射出狐疑的视线。
淡蓝的天空正朝夜晚蜕变。荆成父子和几个族人清洗了尸体,换上干净衣物,然后将它们放置在屋内草席上,准备来日下葬。
“族长,最好把尸体烧了。”志扬说完垂下双目,他也不知为何要说这句话。
“你一个小孩子胡说什么?烧尸体只有野人做得出来。我们要让族人长眠底下,这样灵魂才能有个归宿。”族长怒目相向,拐杖点着地。
志扬绷着脸不响。
“族长说的对,就按族长的意思办。”荆成说完扁着嘴,骨节突出的双手自然下垂。他朝旁边望去,发现儿子坠入了沉思。
当日人们议论纷纷:既然是被野兽咬死,为什么不吃剩下的肉?父女俩就住在隔壁,为什么没有听到叫声?而且附近的人也没听到。那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们根本没叫!
等到来日,人们早早将两具尸体埋入坟中。之后,族长带领人们祭拜树神。
粗大的树根露出地面,犹如蟒蛇盘绕纠缠不清。大小不一的树瘤坠满了六人环抱的树干,其中刻着不少古怪的脸,那些都是神的模样。
“希望树神能保佑荆寨平平安安。”族长念念有词。
由于怪事连连,族人闭门不出,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晚,所有的族人都做了同一个梦。他们梦见自己来到树林中,看到十几个死者站成一团。
容艳站在荆牛和女儿身边,说道:“我们没死,都在禁林里面,快来救我们吧。如果你们不来,我们就真的要死了。”说完她低声抽泣起来。其余的死者也跟着呜咽,他们都是死了不久的人。哭声越来越大。
响彻云霄的声音掏空志扬的脑袋,他霍然醒来,熟悉的屋顶跃入眼帘。“又是一场梦!”他喃喃自语,汗水浸湿了身体。
天擦亮,人们不约而同来到墓地。除了志扬祖母的,其余新坟全都损坏。而老坟则完好无损。
整个部落沸腾了,纷纷传言禁林有鬼。那些本来相信绿眼狼的族人,也转而开始相信厉鬼。这其中就包括志扬,他也终于明白父亲所说的恐慌。而且,他还感觉父亲心中藏着许多秘密。
为何那晚父亲看见绿光会伤感?为何要带着铲子去上坟?为何见到坟被挖却不惊讶?
这些问题萦绕在他脑中,久久挥之不去。他不敢直接问父亲,并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复。于是,他只能期待着父亲坦诚相告。
之后两日,荆寨又恢复了正常,晚上不再有怪事发生。族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家门。他们发现牲畜几乎死绝,联想到近年的收成,族人搅动了。
经过讨论,族长决定委派荆成父子去向国王求助。于是荆成父子踏上了北去的大道。在全族的殷殷注视下,两人融入了北边的山林。
视角转换到一片草原。
蓝灰色的云朵反复扩展又撕裂,刺眼的光柱乱射。雪山依偎着天空,小河如银色丝带,草原上散布着成群的羊。被风吹皱的草之海,青草相互鞭挞。
双红辫女人徜徉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厚厚的羊毛大衣泛起波纹,时黑时灰。疾风在身旁啸叫。她双手微微张开,任由深草划过手掌;棕色的眼睛里盛满无限的忧伤,四处游离;拉长的脸上挂着彷徨。
不远处有两个小女孩向她跑来,一高一矮。她们散开的长发仿若溪流;欢声笑语犹如甜酒。
她眼中噙着泪水驻足相望,右手悬在半空,鼻翼不自觉抽动。
她们在喊她,朝她招手,双脚跳跃前进。蓦地,欢声笑语退去,代之以仓皇尖叫。一个粗壮的背影闪现,然后弯腰将她们掳走,渐行渐远。
她双肩耸动,流下两行热泪。她右手使劲向前探去,脸上由彷徨转为渴望。刹那间,她扭曲着脸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音在真假之间变换。慢慢地,她的眼睛变成了红色,两行热泪也被侵染成了血泪。
疾风卷走了尖叫,云朵兀自卷叠,群山巍然矗立。
雨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