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后。
圆盘还未爬出东边的轮廓线,山林间泛着淡淡的白,氤氲缭绕虫鸣幽幽。矮山环绕的中间是一大片稻田,荆氏族人像蒲公英般散落其间。
正是早春播种的好时机,人们或扬起骨铲或拉着骨犁,好一副静谧的画卷。
荆志扬坐在田埂上,不时看看拉犁的双亲。他已经十八岁了,体格稍嫌健壮,比父亲荆成还高半个头。然而父亲却令他采集野菜,自己跟母亲操持繁重的农活。此外,家中还有一个祖母。祖父很久以前消失了,至今不见踪影。
父亲停下来,以手遮眼望着东方的红日。然后转头面向志扬,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看见光辉中的瘦削,志扬撇了撇嘴,旋即大步夺下犁绳快速拉动着。
“你慢着点,都被你拉歪了。”母亲小心扶正牛骨犁。
“我不是小孩子,以后重活由我来干。”他头也不回。
“好好好,下回依你。”父亲仍然挂着那丝微笑。
“都说了多少次下回了。”他重重道。
父亲没有回答,打量着自己三十岁时捡到的儿子。匀称的面孔嵌着澄眸,头上盯着圆髻。太完美了!
尽管不认为真相会影响家庭的和睦,但夫妻俩也不想冒险。他们隐藏了儿子的真实来历,对谁都说是亲生的。部落中偶尔会有闲言闲语,都被他俩巧妙地圆了过去。族人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少,志扬尤其深信不疑。
突地,父亲的沉思被嘶哑的叫声打断了。三人转向南边的禁林,脸色同时凝结。
扑腾而起的黑鸟遮蔽了天空。它们互相撞击,有不少惨叫后坠回了禁林。大片黑幕急速飘往北方,消失在远处的山间。
比短暂稍长的沉默,之后三人继续劳作。
圆轮爬到正中时,零散的数十座木屋飘起了轻烟。
志扬一路飞奔,声音抢先抵达,“祖母。。。。。。”
从某个栅栏中探出了缺牙的笑脸,满头银丝打理的井井有条。栅栏围着一座木屋,十余只鸡在里面的空地咯咯叫着。
祖母做好了米粥和一锅野菜汤。一家人跪坐在木几旁吃食。志扬用木碗吧唧吧唧吃完粥,然后呼噜噜喝了菜汤。他摸摸肚子,扁着嘴走开了。
祖母像往常一样坐在门槛边,看偶尔经过的人和动物。不知不觉,她陷入了酣睡。而在她的上方,志扬正帮父亲修补茅屋。
“庄稼不大,雨倒挺大。”父亲满脸苦笑。
一俟修葺完毕,志扬爬下木梯。他看到祖母的姿势有点别扭,像是垮在门框上。于是走近轻呼:“祖母。”没有回应。稍稍一碰,对方如泥般软在地上。
半晌后,看着塌上的尸体,失魂的志扬陷入了回忆。
祖母擅长讲鬼故事,常常把孩子们聚在篝火前,然后声情并茂地吓唬一番。搞得所有孩子梦魇不断,有的一夜要哭醒好几次。
祖母曾提到一个故事,说有三个族人在深夜里被野狼叼走了。
“消失的族人中,有一个的额头上长着月牙形伤疤。”每当祖母讲到这里都会加重语气,那神情好像一直未放弃。
“千万不要到禁林去,那里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绿眼狼。”祖母总是绘声绘色地说道。每到此时,小孩都会发出惊叹声,祖母屡试不爽。
她还说在那段时光里,晚上经常连呼吸都听不到,就像失聪一般,不过熬到天亮就好了。
“离禁林远一点。”这是父亲时常告诫他的话。
他嗯声点头,“我知道那里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