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彻底暗下来之前，他们全都抵达了楚宵所说的断崖。

断崖倒是不深，一旁天然形成的陡梯让他们很轻松地就到了崖底。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清理完大大小小的伤口后立刻倒头就睡。

因为有蔺琼那惊人的力量在，就连一向疑神疑鬼的余西都放下心来睡着了。

但尉迟栖没有睡着。

他靠在断崖下的一块巨石上，看着崖边一闪一闪的火光，又忍不住的开始想蔺琼这个人。

刚开始还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身份，但没过多久就开始想起来了别的事情。

甚至想起了那天蔺琼握住他手腕时的温度。

尉迟栖终于发现，他二十多年来冷冷清清的生活轨迹，终于开始偏了。

直到这时，尉迟栖才缓缓意识到，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喜欢蔺琼。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蔺琼似乎不再这里。

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跳动的火光。

这时他才注意到火光后面的人影。

他几乎可以断定那就是蔺琼。

他没有犹豫，走了上去。

蔺琼似乎早就知道是他，一点也不惊讶。

“睡不着？”他问。

尉迟栖“嗯”了一声，在蔺琼身边坐下。

“要不然我给你讲点故事？”蔺琼勾起了嘴角，“好的故事有助于睡眠。”

尉迟栖：“……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蔺琼似乎轻笑了一声。

“你也睡不着？”尉迟栖问。

“算是吧，”蔺琼自嘲地说，“可能被自己冻傻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想什么？”

“很早以前的事。”蔺琼看了一眼尉迟栖，“不过不是关于你的”

尉迟栖在之前看火光的时候已经经历了一番思想激战，对于这件事已经非常坦然了。

他甚至有种冲动，要是蔺琼想和他发展那样的关系，他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他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从何而来，但他也不想追究到底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他心里胡乱想着，嘴上也不忘应了一句，权当做表达自己的不在意：“我想也是。”

但这句没经过多番思考的话明显有些问题。

蔺琼听他这一句，好半天才品出一点不同以往的意思出来。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说：“是我遇见你之前的事情，你要有兴趣，也可以讲给你听听。”

尉迟栖当然有兴趣。

“我是经历过大混乱的人，”蔺琼依旧是他在魂塔讲故事的语调，好像这些也是别人写出来的，而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事，而尉迟栖却有些惊讶，他知道蔺琼活了很久，但他没想到竟然能追溯到大混乱时期，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听他将，“那时候没有圣子，只有黑圣。黑圣所过之处，一片混乱。不过当时大家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们只知道当前的乱，只知道怎么活下来……我也是。”

“骨肉相杀，易子而食，大家都习以为常……不过这些事我和蔺沉都做不来，蔺沉总能找到充饥的东西，反正两个人就这么磕磕碰碰地混日子，等待着混乱结束，谁都没有想过亲自结束这一切，只是在暗无天日的藏身处躲避那些被黑圣蛊惑的人。”

“有一天我和蔺沉出去的时候，捡到了一个人，那人眼睛被黑布包住了一只，似乎伤地很重。他靠在一截树桩前，半死不活的。我就对蔺沉说，姐，我们救一下他吧。蔺沉就问我：‘你能让他活下来吗？我们两个人已经很艰难了，现在再加一个伤残，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清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和那些被黑圣蛊惑的人不一样，所以坚持把他带回去。蔺沉也没说什么，那天因为这个还差点丢了命，但好在最后那人总算醒过来了。”

蔺琼一句轻描淡写的“差点丢了命”让尉迟栖心头一紧，那时候是大混乱，这种事应该是无处不在的，但他依旧有些难受，不过现在他没有理会着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后来呢？”

“后来……他醒过来了，好在这次看人没看错，他确实没被黑圣蛊惑，而且他说……他想凭借一己之力，打败黑圣。”

“他就是……圣子？”尉迟栖问。

“不，他不是。”蔺琼叹了一口气，“他后来死了。”

“死了？”

“那天我和他去寻找下一个藏身点，被黑圣的人追上了，我们被发现的地方，和现在一样，在断崖边 ，只不过那里的断崖深不见底，要是掉下去了，根本没有活路。”

“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黑圣的人过来了，我那时也是太不小心，就那么毫无戒备地坐在断崖边上，指着对面的断崖，告诉他我打算在那里打通一个藏身点。然后他突然站起来，我刚想回头，就被他推下去了。”

“他也被蛊惑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掉下去的时候他向那群人放了一支箭，”蔺琼将眼里的失落藏在了火光里，“我倒是没死，被藤蔓网缠住了，不过他死了，被黑圣的人杀了。”

“他……救了你？”尉迟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怎么知道下面有藤蔓网？他就那么确定你不会死？”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他。”蔺琼无奈地说，“不过要是没他推我，我也不可能活下来。”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尉迟栖问，“大混乱……怎么说也有一千年了吧？你现在……还算是人吗？”

“不知道啊，”蔺琼低声说，“或许……早就不是了。”

尉迟栖没接话。

“怎么了，怕了？”

尉迟栖摇摇头。

“其他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蔺琼说，“和你……前世的故事倒是一大堆，不过你也不想听，那就……”

“你想讲的话就讲，”尉迟栖突然打断他，“你讲什么，我听什么。”

蔺琼愣住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看向尉迟栖。

尉迟栖干净透亮的眼睛刚好和他对上。

蔺琼心里一震。

那天，安栖也是这样看着他。

“……但是你是圣子，而我什么也不是……”安栖毫不在意地说，“话我说了，结果是什么，我也不在意……他们说冒犯圣子，比被黑圣折磨致死还要恐怖，但我不怕，我从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最坏的结果我都接受得了。你要是不想见到我了……那就随你的便吧。”

然后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蔺琼没听清楚。

他只记得，他也和安栖一样，第一次遵从了内心的渴望。

“你……他先开口的。”蔺琼深吸了一口气，没头没尾地开始了，刚刚的记忆居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没有这种经历，也许我确实有点喜欢他，觉得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就……在一起了。”

何止是有点喜欢。他几乎敢肯定，最开始的悸动，是从他开始。只是他早就不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的人，不敢奢望这份温暖。

“所以你来魂塔……就是来找他的？”尉迟栖犹豫了一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