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奈,刘祯只可咬牙忍住,不足五千便不足五千。兵力大多驻守江南地方,王府所在之地只有区区一百多人。
可难处怎会只有这一处?!
江南王府所有的俸禄皆要从礼部派发。
可是那些年长安城改制一派与世家权贵争执不休,朝堂之上你争我夺,哪有人去理会是否给一个远在地方的王爷是否派发了俸禄。
有两个月,江南王府未收到礼部下发的任何一点儿俸禄,刘祯气急,甚至想要一上长安城去讨个说法。
可是地方王不得圣人下诏不得进入皇城,否则便是谋反之罪。
刘祯被心中的冷静和王府众人劝了下来,整个江南王府省吃俭用熬了过来。
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水患,却是步步紧逼着刘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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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已无......”林冼起身,身上披着的斗篷无声的滑落到椅子上。
他看向刘祯,心里很是焦急:江南王府已到这般地步了吗?
刘祯摇摇头,失落的道:“难。”
一字便道出了所有。
难!
林冼觉得肩上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是却又是无能为力。
这种感受,太深刻了。
江南该如何度此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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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冼对刘祯道:“江南地界多豪绅,可否一借?”
刘祯笑,心想着林冼怎么还是不懂这人心险恶,自私自利才是本性的道理?
刘祯笑道:“谁又是愿意舍弃自己利益的人呢?”
林冼坚定道:“天下之人怎可一概而论,子洛,这江南地界如此之广大,必然会有愿意之人。我信!”
刘祯大声道:“先生!你还看不清楚吗?!”
刘祯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林冼面前失态,他向来对林冼温和从容,对林冼所说的无一不听从,毫无那个在长安城皇宫里淘气上天都无人管的六皇子小祯儿形象。
可是这时候,刘祯控制不住自己。
这场水患来的太急,像是有火在刘祯的心里烧,烧的刘祯浑身的火气,脑子尽是昏胀疼痛。
林冼咬牙,眼睛低看湿润的变成深色的地面,他低声道:“子洛,我信!”
“长安城那么多年,先生您还是未变心性。”刘祯笑着叹息道,“可是这人心不能信!先生!地方豪绅,你怎么能去信!”
“那就压制!”林冼道,抬头看向刘祯,一双眼睛满是坚毅,“若是借不得,便压制!”
“不到五千兵力,还要用于水患整治!先生,你叫我如何压制?怎么压制?子洛我真的做不到!”刘祯看向林冼,摇着脑袋说道。
刘祯眼中泛起光泽,他看着林冼心中之苦难言,他就快要被压垮了,被这些事情压垮了!
刘祯想起自己离开长安城时刘义对他说的话。
“子洛,去江南好生待着吧。长安城里的怪物太多了,等大了再回来!”
可是离开了长安城,也不是全然的安全与平静。
怪物不会因为你离开而放弃杀掉你。
刘祯有些累,他也不想在这权力的角斗场中厮杀,可是那些人拿着刀剑向你走来,你又怎么逃得掉?
你只有也拿起刀剑,生硬的不断挥舞。
“钱畏权,子洛,即使再怎么有钱之人,也惧怕官吏!国家之力,可震慑一切民间之力!这也是为何大端朝三百年来都无民乱的根本缘故。更何况,他又怎知,这江南王府只有不到五千兵力?”林冼道。
刘祯看着林冼,道:“这并不是万全之策啊,先生!”
林冼叹气道:“此时,怎有万全之策?”
“江南王府,一步都错不得!”
林冼道:“我知道,子洛。”
四目相对之时,刘祯看出来林冼眼中的话语。
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先生。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害怕,害怕这一步错了,便没了结果。
你的长安城,我要陪你去的长安城,便会成为真的梦中之地。
大道啊!先生你要的大道!
可你就是我的大道啊!
刘祯心中千万语,都开不了口说给林冼听,他好想说出来,说出来告诉林冼。
“先生......”
刘祯启齿,口中跳出来的只有对林冼的呼唤。
“......”林冼看着刘祯,静静的等着他说下话。
“户籍上记述,江南有四十三万八千三十五人,这些人里面一个都不能平白的去了。先生,我想陪你,但我也不能用他们的性命来陪啊!”
“若是动了地方豪绅,江南怎得稳定?”刘祯说道。
林冼:“......”
林冼心很疼,像是那一块稚嫩的血肉绞到了一块儿去了,模糊的看不清模样只流下一滩浓浓的血水。
他林冼的心中大道,竟然也会拿着这大道根本的百姓作为赌注。
世间抉择多身不由己,这又是一个该怎么选择的难题呢?
林冼知道,刘祯不想冒险,他也不想冒险,若是真有十足的计策,谁又想去冒险呢?
他二人此刻,就像是刘义和张勋阳般,彼此信任却又不得不此般说之为之。
“子洛。上报吧。”林冼笑着对刘祯说道,眼里闪烁着光芒,“上报给京城吧。”
“先生!”刘祯大声道。
若是上报便会派来长安城的官吏追查得一清二楚,那么西堤之事必然又会牵扯到林冼的身上。那群在改制中曾经被打压过的世家和官宦怎会放过林冼。
斩草除根才是最上乘,只有死人不会再有反击之力。
若真是此般,那林冼必然难逃一死!
林冼道:“西堤的后事,本该有个了解。江南受不住这般的水患!江南的百姓,也不该受这般的苦!”
“先生!你怎么可以放弃!还有机会!”
刘祯走到林冼面前,看着一身白衣打湿后看得出瘦弱轮廓的林冼,他道:“先生,就这般舍弃心中大道、盛世大端了?”
林冼抬头看刘祯,“江南不能乱!”
刘祯:“......”
刘祯眼中酸楚,些许是这几日深夜未睡的缘故,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看不清楚林冼的面庞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是怎样云淡风轻,是怎样的大义凛然。
刘祯不想,他不想林冼是这样一个不为自己的人。
他很自私,自私的想要林冼变得和他一样,也拥有如他一般只想要彼此的执念。
“先生,便是我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