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桌前，忐忑地等着，不时向门口瞟一眼，一边担心晋榕不回来，一边又纠结晋榕回来后自己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浔脑中两个小人已经打了无数场，双方皆奄奄一息地倒着喘粗气，而桌上的饼热的第三回刚出锅，门口“嘎吱”一响，晋榕玄衣的身影便伴着微晃的烛光，跃入贺浔眼中。

“晋榕你去哪了？”贺浔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声音有些腻人的嗔气，活像新婚小别的俏媳妇。

晋榕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去买这个了。”他顺手解开袋子，里头一捧油光黑亮的东西撒了几粒出来。

贺浔看清后睁大眼：“千里恩？”

晋榕笑着：“嗯。”

“你......你这么久才回来就是为了买这个？”

晋榕点点头：“嗯，方才看你有些不高兴，想着至姮元君说过，你喜欢这个，便使了千行符走了一遭。”

贺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自己别别扭扭半天，晋榕却只记得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远千里寻了来，自己当真该挨上两巴掌！他拉着晋榕坐下，“你你我我”了半晌，最终蹦出一个字：“吃！”

晋榕便取饼入口，在贺浔期待的目光下，边吃边道：“这是我吃过最好的东西。”

贺浔展颜：“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饭毕贺浔在灶前烧沐浴用的水，茅屋刚建成时，他在东南角围了块纱帐，放了个浴桶。晋榕坐在桌前，就着豆灯细细剥着千里恩。他偷偷望晋榕，见他在晦暗不定的烛光中眉目格外柔和，鼻梁到嘴唇无一不是十分的恰到好处，睫毛在眼睛下方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随着他眨眼来回忽闪，而他正万分认真地对付手中的小玩意儿。

贺浔就在轻微的噼啪声中，衬着暖烘烘的灶前火，望着晋榕好似遗世的明珠，而他自己是那个无意间捡到这稀世珍宝的凡人，他深知此等珍宝可能有主，可他就是舍不得放手，妄想有朝一日，能将他据为己有。

“晋榕，你有心上人吗？”贺浔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晋榕手中一顿：“有。”

贺浔喉头忽然就像被灌了一罐醋，酸得很。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遇到他了，那时我刚能化形，可我从不让他知道，我怕我化了人形他就不抱我了。”晋榕低下头，手中把玩着不寂，“后来我却累得他险些没了命，这个是他送我的。”晋榕拿不寂点了点额头。

贺浔心蓦地沉了下去——难怪晋榕从不让人碰他那把折扇，原来是心上人送的。

“那她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罢。”贺浔声音有些发干，他努力控制声调与往常无二。

晋榕笑得与往常都不一样，眼里带了堪称刺目的柔情：“他总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可在我眼中，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晋榕痴顽，从认定一人那时起，眼中便再也装不下旁人了。”

贺浔听着晋榕的好似冷水一般的话，阴沉的水流一点点漫过他的四肢、身躯、脖颈、五官，最后灭顶。他在水底瞧不见晋榕的脸，也听不清晋榕后来的话。

原来，他早有心上人，在梅花庄说的“无论你怎样我都不想离开了。”不过是随口一说，原来贺浔这么长时间的自以为是，不过是个笑话。

可你又为什么把灵气给了我？为什么以命相护？

贺浔勉力撑住面上的表情，语无伦次道：“啊原、原来如此，我先去洗、洗澡了，晋榕你多吃点。”

说罢贺浔拎了一桶滚烫的水倒进浴桶中，衣服没脱就往桶里钻，被晋榕一把揽回怀中。

贺浔贪婪地嗅着晋榕身上独有的青草味，片刻不想离开这个怀抱，可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阿浔？你怎么了？”

贺浔微微挣脱晋榕的双臂，几不可闻道：“没事。”

晋榕帮他在浴桶中掺了凉水，仔细调好水温，见贺浔失魂落魄的，始终不放心：“要不......我帮你吧。”

贺浔身形不动，神色落寞道：“不必。”

晋榕只好转身坐回桌前，重新开始噼噼剥剥地剥瓜子。

贺浔依旧没除衣物，整个人浸入水中，晋榕调的水温刚刚好，他在浴桶中缓缓下沉，借由热水温暖自己麻木的四肢和脑袋。

贺浔方才还沉浸在晋榕记得他喜欢千里恩的喜悦中，转头却被泼了这么凉一盆水，他犹在自己千奇百怪的情绪中，没注意外头的声响何时停了。

“其实，我虽心悦他，却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想要问他。”纱帐外突兀地响起晋榕的声音。

贺浔从水中冒出来：“嗯？”

“你喜欢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