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换裳服,把这大红颜色的,宛如火一般的锦衣穿在身上。
这身女裳远不如那日宫宴上的那袭宫装繁复,制式简约低调,对襟窄袖收腰,配上如意环佩,把屈颂衬得愈发美丽清雅,连翠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暗犯嘀咕。她怕翠看出端倪来,借故撇下了这个精明的宫中老人,提裙便往长庚备好的车驾奔去。
屈颂坐上了车。
驾车的正是良,载着今晚格外清艳动人的屈先生一路往宫门驾驶,屈颂惴惴难安地坐在车中。
前不久晋侯的寿诞上,自己被晋侯身边的一名近侍叫了过去,敲打了一番。之后,他告诉自己,这段时日,在长庚登顶之前的这段时日,必须要让长庚知道自己原本是女人的事实,并且,晋侯已经把送她去雒邑的车马备好了,一旦长庚发难,立即保下她并把她秘密送出晋国王都。
晋侯的话让她区区一介民女很是惶恐,她没法不担忧自己的前程。如果长庚知道,那一定会是她所不能承担的怒火,就如同当日他至信的安猪油蒙了心欺骗了他,就被他折去双腿,永世残疾一样,于她而言亦是灭顶之灾。
心事重重的,车马忽然停了下来。
屈颂凝神,把车帘拨开往窗外探看去,四周若有水声,如流泉出谷,纯净好听,屈颂怔了片刻,手还停在帘门上,只听到良微笑而恭敬的声音传入耳中:“先生已经很久不出宫了,公子特意吩咐,今晚带先生一游,他已在前面等候了。”
屈颂愣了片刻,她很快便把头钻出了车门,踩着脚踏下来。
不远处一片楼阙,底下灯火辉煌,水榭阁楼之中,倒悬着十六盏大红灯笼,锦绣灯火下则有一道让屈颂朝思暮想的身影,他负着手,亦是一身的大红锦衣,神情有些不耐烦和焦灼,直到也看到了自己,他的目光顿了一顿,朝她露出了笑容。
他在那片熠熠流光处,对她一笑。
屈颂的腿有些发软,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几乎是奔到了他的面前。
明明也就十几日不见,却好像过了几年之久了。
屈颂在他面前站定,只是仍无法平复呼吸,在微微地轻喘着。
长庚伸掌,在她的脑袋顶上摸了摸,露出了笑容,“还是来了。”
终于见到了他,但是长庚的笑容并不如以往一样那么纯粹而清澈了,让屈颂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之感,她惶惶地看着他,小心地唤道:“公子。”
长庚笑道:“这真是个怪事,吾发觉你扮成女子好像比作男儿之时更美上十倍!”
虽然仍在担忧之中,被他这么一说,屈颂还是脸色一红,有些赧然。
两侧是波光粼粼,倒映着满墙红灯,流光溢彩。
长庚忽然伸出了手臂,一把抓住了她的素手,往河岸上走,“走,今日带你游城。怀念下肆么?吾好像从来未曾去过。”
屈颂既困惑又不安地跟在长庚的身后,谨慎小心,不敢有半点差池,但长庚人高腿长的,她几乎快要跟不上了,很是局促。
好在长庚选的这个碰面的地方距离下肆不远,屈颂也大致知道方向,走了不过数百步,便看到了一条深巷,往这里穿过去,那边便是不夜之肆,透过黑黢黢的深巷已经有远处明亮的火把映入眼中,长庚看了她一眼,携着她的手往巷子里走了进去。
远处一点的光愈来愈亮,耳边那喧哗吵闹的声音也愈来愈大,直至终于如拨云见日,巷外的别有洞天一刹那闯入了眼中。
长庚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屈颂也跟着停住,额头一下撞到了他的背上。
长庚丝毫不恼。
他在环顾四周。
下肆确实如传闻中所言一样,一直到深夜都充斥着喧嚣热闹,在这里,无论是士大夫,还是贩夫走卒,都可见踪影,他们在这片天地之中和谐并存,往来游弋,相对寒暄。这里确实是热闹非凡,是长庚以前从来不曾接触到的。
屈颂停住了,低声说道:“公子来下肆做甚么呢?”
长庚又是一笑:“看看你从前搭台的地方。在哪,指给吾看。”
屈颂指了一个地方,长庚拉着她的手,把她带了过去。
还没走到,长庚突然停住,他转过了身,一把将正在专心带路,还以为他真要去看自己登台演绎的地方的屈颂抱住了。他的双臂渐渐用力,把她拥得很紧很紧,屈颂都几乎快要不能喘气了,要挣扎,挣扎不脱,他抬起手,一把摁在她蓬松高耸的发髻后头,低低地唤道:“阿奴。”
灯火煌煌的琉璃世界里,顿时只剩下了长庚低沉诱人的嗓音。
屈颂既不自在,又震惊,又戚戚不安。
长庚,长庚。
她在心头无数次唤着这个名字。
我好喜欢你,你可知道?
她贪婪地闭上了眼。明知不该,爱上他已是不该,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的情感不加约束,任由它到如今泛滥成灾,终于无可收拾。
长庚的俊脸不断挤压着屈颂的脸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
屈颂的身体仿佛过了一道电般,她轻轻一哆嗦。
长庚紧紧搂着她,满心的复杂,在这一刻被消弭无形。
这个晋国,有她就好。
他卑鄙无耻,就算娶妻也不能放她离去,哪怕自己已答应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黎明之前最后的甜蜜,珍惜吧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