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朋友!”幻想被一声清脆的招呼声打断。
朱清桓双手遮着太阳,眯着眼打量着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张圆润的脸上,镶嵌着两颗黑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喜人;她的皮肤晶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嘴唇肉嘟嘟的,正含着笑看他。
他认出了她,是莫家的小姐。那个近一月来频频上山礼佛、总是会偷偷打量他的莫家小姐。
此时看她的装扮又与往日不同,只见她套着一件明显宽大的、褐色的粗棉布服,腰间却扎着一根浅紫色的锦带,衣摆袖口上有几处分明是被剪子剪过的破洞,伪作一身男子打扮。
她晃动着那只涂了锅灰的、有着小酒窝的胖手,很是自来熟的道,“朋友,这边是你的地盘么?”
朱清桓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问道,“是有什么说法?不是又有什么说法?”
那人古灵精怪得很,“是的话,你就是主家,我想在这里落脚就得给朋友你付租金。”
朱清桓心下觉得好笑,众所周知鸡鸣寺是一座流传了五百年的古寺,又不是私庙,怎么可能属于他呢?何况她一个莫家的小姐要在这露台落脚,她本人愿意,她家里人也定是不会同意啊。
不知这孩子葫芦里在卖什么关子,朱清桓也不说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逗她道,“我看你浑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的,跟我一样是个叫花子,你会有钱付租金么?”
小姑娘狡黠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亮出一个油纸包来。
但看她轻轻的揭开纸包,露出了一只烤的色泽金黄、外皮酥脆的野兔来。
“这是我今天要到的兔肉,怎么样?你要同意将露台分我一半,我就将兔子也分你一半。”
朱清桓笑了,这是清闲居的招牌菜,他记得这个香味。
丫头眼神晶亮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里面全是期待。
“你的肉是不错,不过我今天已经吃饱了,现在并不想吃肉,要是有一壶酒倒不错。”朱清桓并不想分她半个露台。一个老牌世家出来的女娃娃怎么可以跟他同处一地呢。
小姑娘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懊恼,暗自责怪道,我要是带壶酒出来那该多好。
不过转瞬她又恢复了神采,只听她道,“那好吧,等我明儿个要到了酒,你再将地分我一半吧。”
朱清桓却不想给她希望,主要是他不想招惹一个麻烦,“等到了明天,估计我又不想喝酒了。”
小姑娘这回彻底沉默了,她知道这是明显的拒绝,她感到很失落,强自掩下落寞的神色,复又给自己打气道,“没关系的,总有一天你会看上我要到的东西。”
“皇上请喝茶。”
朱清桓被打断了回忆,一时百感交集,是啊,那时候的莫颜就是这样充满了朝气,哪像梦中的她这么暮气沉沉。
“你先下去吧,朕有话跟娘娘说。”
“可是,可是奴婢还要伺候娘娘梳妆呢。”双喜有些犹豫,因为她不晓得娘娘是什么态度。
朱清桓眼光看向莫颜。
莫颜朝双喜点点头,“丫头,你先下去吧,让御膳房给我备一碗燕窝。”
双喜得了主子的首肯,心下担忧,还是乖乖的退下了。
“皇上今日来找我,有事?”莫颜心想着莫不是他又要收用哪个女人了?还是哪个娇娇又得托她照顾了?
每想到这些,莫颜就觉得自己已经心硬如铁,从今往后,不管他再说得天花乱坠,再给她戴高帽子,她都不会接着的。
“难得有些闲暇,朕想着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来看看你。”朱清桓自认为自己表现得很是温情,“一见之下,颜儿确实是精神了不少。”
“就没其他事?”莫颜甚是防备。
“能有什么事?后宫里新进的秀女俱由安嬷嬷管教着,朕已经着人吩咐了她,皇后身体还未大好,不可拿小事去叨扰娘娘,等颜儿哪天有了兴致,至时去看看,帮朕训训话,后宫女子就应该以皇后为楷模,如此后宫才能兴宁。”
“颜儿觉得如何?”朱清桓自觉得他从未有如此体贴过,他对莫颜总有些不同的。
“那就谢皇帝的一片好心了。”莫颜自嘲笑笑,她也不想跟他理论什么,反正两个人想的东西很不一样,理论不清的,她的那些个想法在他眼里大概就属于大逆不道、痴心妄想,今日他能这样说话,在他心里已经是恩典了吧,“呵呵,让她们学我什么?学我见皇上不拜,还是学我让皇帝吃闭门羹,亦或是学我拿靴子丢圣上?”
“哈哈哈,我莫颜早已不贤良了,让她们学我什么呢?”莫颜笑不可仰,拿戏谑的眼神看着朱清桓。
朱清桓从没见过莫颜这一副模样,有些癫狂。他皱了皱眉头,直视着莫颜道,“皇后,朕正想问你,你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么?怎的恁般变化?”
莫颜听他问得正经,也停了笑,沉默了半晌才石破天惊的又道出一言来,“皇帝准备什么时候废后?”
“废后?!朕为什么要废后?皇后没做错什么,朕废你作甚?”朱清桓只觉得莫颜问得奇怪,难道她之前一系列不寻常的行为都是因为怕我废了她?可这事又从何说起?
“我想离宫。”莫颜铁了心要离开这个束缚人的牢笼,她对朱清桓已经没了幻想,她不想一辈子都困在此处。
“你要离宫?”实在太过于震惊,朱清桓的语气里全是不可思议和震怒,“莫颜,你简直是大胆,朕扪心自问绝无亏待你的地方,对你也是一再退让,没想到你不仅不知足,倒是越发的得寸进尺,敢拿离宫来威胁朕了!”
“皇上,难道你没听过,尔之蜜糖,我之毒药么?”面对一国之主的龙威,莫颜表现得很是镇静,“我在这宫中过得甚是不如意,我不想最后落个郁郁而终。”
虽然朱清桓很想说,你在朕的后宫,不要太自由,没人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入宫来生了场病,那是事事顺心,哪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可他联想到那一场一场的梦境,他又觉得说不出口了,难道莫颜她也做了同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