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冷泉镇的第三日,卫洵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沉香没事就靠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晒月光,人间的饭菜她还吃不习惯,镇子里又没有游魂供她吸食,只能仰仗这天上的月光能滋润滋润她的□□。
今日白天官差来了一趟,说是有人举报李大夫窝藏逃犯,卫洵很是冷静地对官差出示了一个腰牌,他们立马乖乖滚蛋了。
官差前脚一走,李府上就吵成了一团。
李夫人柳眉杏目,虽说三四十年纪,眉眼依稀可见青春韶华时的姿色。她在院里双手叉腰不依不饶,一口一个“负心汉”,指责丈夫贪图美色,竟然把狐狸精带到家里来。
沉香站在一旁听了老半天,才发现李夫人说的“狐狸精”是自己。
什么玩意呀,狐狸尖嘴猴腮,和她根本不是一个物种。“我哪里有狐狸这么丑!”沉香生气拂袖到后院井边照镜子去了。
卫洵被院内声音吵得心中烦躁,索性站出来陈明沉香与自己是私定终身的关系,与李大夫无关。
李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觉得这人不好拿捏,干脆话锋一转,揪着丈夫衣服又叫唤起来,说李大夫对两个外人都照顾有加,比对她这个发妻还要好,太偏心、太无情、太不讲究先来后到了。
李大夫明显不是个擅长于吵架,甩开李夫人,独自窝在一边喝闷茶不说话。李夫人能文能武,袖子一挽,端起花盆、碗筷乒乒乓乓摔了一地瓷片,又叉着腰骂了半天,院里没有一人理睬她。她最后口干舌燥,扔下一句“我去赵四娘家打麻将,今晚不回来吃饭了”,甩手走了。
自己老婆前脚一走,李大夫立刻起身向卫洵赔罪:“我家夫人她脾气不好,让公子见笑了。”
卫洵淡淡道了声“无妨”,将一张银票放在桌案上:“这几日承蒙李大夫照顾,没有什么能报答的。这钱财之物是俗了点,还望大夫能收下。”
李大夫定睛一看,一百两银票!
这逃婚私奔带的钱财就是不一样啊,都可以买下他半间铺子了。
李大夫坚持不收,卫洵浅浅一笑,只将银票压在茶杯下,便回屋休息了。
当然,谁又能知,桌案上这一张小小的银票,在后来引出了一连串的祸事。
第四日,卫洵带着沉香早早起身打算和李大夫辞行。未想满屋寻不到他人,医馆里也不见身影,卫洵心有所疑,觉得四周似乎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最后只得留了一封信便启程上路。
此番,卫洵打扮成乡土农夫,沉香也被他拾掇成小村姑,如此一来,回京路上应当能躲过一些耳目。
城外小径鸟语阵阵,花草幽香,夏末的日光透着树林投下一片绿荫,恰逢人间舒服的光景。
叽叽喳喳的不只有路边的鸟儿,沉香兴致勃勃向卫洵讲述起东海的奇遇,比如会化作青烟潜入船员梦境偷窃记忆的啾啾鸟,比如引渡魂灵、联结生死的月光云海,比如一百年才开花结果但食之可以转变性别的血荔枝……卫洵眉目舒缓,嘴角噙笑,颇有趣味地听着,但不一会儿,一阵仓促的马蹄之声打断了沉香,二人回头瞧见身后一队官差打马追来。
为首的衙役二话不说就把卫洵和沉香捆起拿下,根本不容卫洵开口争辩,调转马头便把二人押送到镇上衙门。
公堂上官差和县太爷都等了半天,披头散发的李夫人哭得双眼红肿,一见到卫洵和沉香,便疯了似的扑上来撕打二人,一边哭一边喊着“就是你们杀了我相公”。
两旁官差好不容易才将情绪激动的李夫人拉开,卫洵被她撕扯了一番,前襟凌乱,但面色却极镇定,不徐不疾问县太爷所为何事,其中可有误会?
县太爷刘仁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半白,眼放精光。他吩咐两旁“搜!”
官差从卫洵身上搜出好几张银票,赶紧呈道刘县丞面前。
“赃物在此,你二人还不认罪?”刘县丞愤愤道。
卫洵道:“这些银票均是我所有,何谈赃物?”
“你还好意思说?”刘县丞早就得到了他人授意,不打算和卫洵客气:“你瞧你一个外地来的村夫,哪可能有这么多银子。不是偷不是抢,难不成还是你种萝卜挖出来的?”
卫洵轻轻一笑,不慌不忙出示一块黑金腰牌,道:“我不过是为了行走方便才作村夫打扮。不妨仔细瞧瞧这块牌子,再对我的银票下结论不迟。”
卫洵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惹得刘县丞极为不快。公差将腰牌呈到他眼前,他半眯着眼,辨认出上头一个六芒星的图案,心中小小一惊。
“你竟然是司天台的人?”刘县丞一时间慌了神,这司天台在朝廷地位仅次于国师,而如今国师之位空悬,下一任国师人选据传是司天台的幽禅上师。如果这男子真是司天台弟子,那自己……
那自己不是惹大麻烦了。
刘县丞走神的片刻,李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堂前,抹了着眼泪重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我相公李春在镇上行医数十载,前几日好心救了这两个从异乡私奔到此地的男女。没想到这两人在我家住了几日,见到我相公颇有余财,便生出了歹意。”
卫洵嗤地一笑,垂眼望着李夫人:“夫人可是想指认我杀人劫财?”
李夫人双目通红转向他:“你这个恶人,昨夜我去赵四娘家打麻将,一夜未归。今日回到家中,遍地都是打斗过后狼藉的模样。我心知不好,果然后院井里……”
李夫人说到此处泣不成声:“后院井里,我看到了相公的尸体……之后,我回到屋里,发现箱子底的银票全都不见了……真是太歹毒了。”
卫洵若有所思地捻指算了算,问到:“夫人确定你相公死了?”
李夫人咬牙切齿对他道:“我亲眼所见,哪还有假?”
一名公差从外头进来:“报!尸体刚从井里捞起,的确是李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