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猜测得没错,夫概将所有大臣的至亲,掳为人质!群臣中孝顺的,掳他的父母;夫妻感情深厚的,抓他的妻子;疼爱子女的,强行扣留他们的儿子或女儿,总之,所有的大臣皆被挟制,从而不敢轻举妄动。望着同僚们每日心中愤懑却只能战战兢兢地与夫概周旋,濮央无比庆幸,他唯一的女儿南宣在事发前恰巧去了妻妹家,从而避过一祸!
更令人气愤的是,夫概明令,十几位持王旨前去调兵的大臣,必须在既定日子,率兵将入城。否则,合府上下性命不保!这些被指派的大臣迫于压力,只能屈服。而且,随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夫概的部将,只要有人与各城驻军的将领私下协商,格杀勿论!他们每日的行踪,皆被人看守,无人有独处时刻。
各守城的将军听到阖闾王殒命的消息十分意外,忙询问是何战役导致吴王命丧楚境。大臣们不敢明言,只道秦楚联军势不可挡,在冰雪中遭遇伏击,不敌身亡!临终前,将王位传给夫概,新王为固王城,特调各地军马,驰援姑苏,以防楚国与越国伺机袭击。
将军们半信半疑,阖闾王领兵几十年,战绩斐然,既使遭遇强敌,亦能全身而退。况且阖闾王与楚国交手不是第一次,对他们的布署战法十分熟悉。此次伐楚,伍子胥、孙武精心布局,为何会遇险呢?而且,伍子胥、孙武总该有消息吧?为何一提到二人,传令使就模棱两可、吞吞吐吐?
这些将军都是在阖闾治下提拔上来的,对于这位吴王可谓忠心耿耿,但他们同样对十几年前的朝政更迭都有所耳闻。因此,觉得事情不像传令使所说的那么简单。传令使出示的王令上的印鉴又是真的,不能公然反抗。于是,这些将军决定听令随行、静观其变,他们将麾下最精锐的兵将留于驻地,并悄悄下令,所有将士严阵以待,以应对不测!
夫概在返回姑苏之初,就曾到过公子申府,对他许诺,只要同意联手,自夫概之后,王位就是公子申的,也就是说,公子申将是吴国的太子!这个提议却被公子申一言拒绝,他不相信父王已死,也不相信夫概是得了父王的允准,才继受了王位!公子申直言不讳地指出,他不清楚在楚国发生了什么,但惟一能肯定的,就是夫概一定是背叛了父王,私立称王,才在急匆匆地返回姑苏的第二天,就着急登上王位。
夫概辩解,自己是担心姑苏城被袭,才先一步回来。
“十万王军啊,再怎么吃败战,总会留下几万人马吧?”公子申根本不信夫概的说辞,“叔父说死伤惨重,为何回来的都是您的部将,伍子胥、孙武、太子麾下的将领一个也没有回来,您不觉得奇怪吗?”公子申紧紧地盯着夫概。
夫概心虚,被他盯得头皮直发毛,“你就说吧,到底同不同意?给句干脆话,老子没时间再跟你废话!”
“记得早就跟叔父说过,这盘棋,本公子不下!”公子申慢条斯理地说。
“恐怕这盘棋,你想下也得下,不想下也得下!”夫概面露凶光,恶狠狠地道。
“心长在我身上,你奈何不了!”公子申对他的威胁视若坦然。
“你的母亲庄夫人,她可还在宫中,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少根手指,断个腿脚?”夫概冷笑道,他太了解公子申,别的没什么出挑之处,孝顺,在王族中众人皆知。夫概也正是拿捏准了他这一点,才威肋公子申,让他俯首听命。
“哎呀!人嘛,总有一死,大不了我与母亲一起死!”公子申淡淡地回应,看似从容不迫,实则眼里透着决绝。
夫概恼羞成怒,狠狠地骂道:“好!你等着!等到庄夫人没手没脚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听说叔父对付战场上的残敌很有一套,侄儿没能亲眼目睹,甚以为憾!您尽管使出招来,让本公子也能开一开眼界!”公子申泰然自若,毫不威惧。
“哼!”夫概见威胁不了公子申,愤愤地离去。他要布署的事情繁多,时间紧迫,不愿与他多费口舌来浪费时间。公子申见夫概朝前院走去,紧着的心弦才松弛,一摸掌心,尽是冷汗!
临出门时,夫概命令手下的兵士,严防密守,决不能让公子申逃跑。公子申听后好笑,他的身手,虽不是数一数二,但凭这几个喽罗,根本防不住。夫概走后,院子里的两个兵士不敢懈怠,守在门前,以防有失。
“本公子被你们的新王气得不轻,要歇会儿,没事别在门口吵闹!”公子申装出愤怒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训斥。
“是!”兵士惶惶地回应,他们都是战场上厮杀惯了的战士,只知道勇往直前,突然间领了这样的任务,十分地不适应,不知道如何与这些贵胄的公子王亲打交道。在战场上,有敌人反抗,一剑砍杀了便是,但现在,一不能杀,二不能丢,可谓进退两难。
公子申关上屋门,站在门后仔细聆听动静,没有听见异响,方才悄悄地走到堆放竹简书的木架前,轻轻地移挪出尺许,木架后面露出一道逢隙。原来这儿是一间密室,公子申侧身往里走,轻声地说:“你来得很及时,回去告诉我母亲,跟她说,我听从教诲,没有答应夫概,他气恼地走了。”
密室里藏着一个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迟立!他趁着黑夜冒险出宫,跳进公子府,刚将庄夫人的话语告知公子申,夫概就来了。公子申为避迟立被发现,只好将他藏于密室之中。
“完成庄夫人的交待,末将也该走了,公子还什么话要转告的吗?”迟立担心夜长梦多,得赶紧回宫。
“就说,她的儿子不会让她失望!”公子申喉哽生涩,有千言万语想对母亲说,可最终却只化为这简单的一句。
“末将一定转达到!”迟立恭敬地承诺。
公子申打开密室的一扇暗门,“这条密道通往花园的一口枯井,后面的想必难不住你吧?”公子申微笑着说。
“多谢公子指点迷津!”迟立笑笑,没有回答。随后,他向公子申作揖道别,钻进漆黑的密道。道内无灯烛,迟立只摸着墙壁小心摸索、缓慢前行。往前走了一段路,地上透进微弱的亮光,迟立急忙朝光线所在之处奔去。枯井底大口小,像一只陶瓶。今夜月圆,月光在地上照出锅口那么大的月影,迟立借着月光,看到地上放着一盘麻绳,一头系着三角铁钩,他解开绳索,将铁钩甩架在井口,拽着结实的绳索麻利地爬了上来。随后,又将麻绳团成一捆,复又扔于井下。花园寂静,只有月光洒下的斑澜树影,但若有人打这里经过,也容易识出花园中多了一个不速之客。迟立不敢多停留,迅速地跃上府墙,离开公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