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雪消融了,太阳暖暖地洒照着。季子在湖边亭台抚琴,玉手纤指在琴弦间轻轻滑过,古琴流泄出优美缓婉的乐声。季子亦如这轻缓的音律,心无旁骛。青洛捧着披风静静侍立着,聆听着妙曼乐声,不时流露神往之色。一曲终了,季子轻抒指掌,缓缓起身。青洛赶紧上前为她系好披风,柔言道:“夫人弹了半日,歇歇吧。”
季子指着古琴道:“婧云,把琴收好。”
“哎。”婧云小心翼翼地将古琴装入锦套,放进琴匣中。
“走吧。”季子说道,青洛轻扶着她。
经过碧云阁,一队侍卫迎面巡逻而来,迟立亦在其中。季子停下脚步。“见过夫人!”侍卫们向她行礼。
“免礼。”季子略微晗首示意。侍卫们离去,迟立经过时与青洛互相对视一眼,又迅即移开视线,继续巡逻。他们的举动,清清楚楚落入季子的余光,她脸上浮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回到德阳宫,青洛沏好热茶,服侍完,刚要出去。季子唤住了她。
青洛笑盈盈地问:“夫人,有何吩咐?”
季子拿起几上的暖炉,放在手中捂着,微笑道:“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宫里事情多,原本想开春与你说,不过瞧方才迟立看你热切的眼神,怕是迫不及待了。”
青洛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夫、夫人……”
季子见她紧张的神情,缓和语气道:“你是太子带进府的,这些年尽心尽力服侍。殿下听说了你们的亲事,很是赞成。特地嘱吩稹总管物色了一处宅子,院子虽不大,足够你们生活的。等过了年,把你们的生辰交给内宫的管事,让他们挑一挑好日子。”
青洛“扑通”跪倒在地上:“夫人,您与殿下恩准婚事,已是天大的恩赐,奴婢感激不尽,宅子是万万不能收的。”
季子扶起她道:“成亲后,你们总得有地方住啊。”她玩笑道:“要是过意不去,多陪本宫几年。”
青洛眼泪夺眶而出:“奴婢服侍夫人一辈子。”
“尽说瞎话,呆在王宫一辈子,岂不耽误了你?即便你愿意,迟立还巴巴等着呢。”季子和婉道:“你呢,在一众宫女里面,挑个谨勤聪慧的,加以调教好,就可以安心和迟立过日子了。”
青洛又跪下叩头示谢:“奴婢谢殿下、夫人,大恩大德,奴婢与迟立没齿难忘!”
“好了,”季子将她扶起:“在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之前,宫里的事还是得由你操持,本宫呢,每月准你们几天假,平日里还是在宫里当差,你觉得如何?”
“奴婢听凭夫人安排!”青洛喜极而泣。
转眼到了除夕夜,合宫家宴上,季子应景地穿了一件浅紫色绣金丝软袍,簪金钗,步摇上的明珠,熠熠影动,望之盈盈光泽。夫差穿一杏色华服,整个人看上去英朗儒雅。二人并肩落坐,真可谓一对璧人。宫宴上除了各宫夫人、公子公主,还有王簇亲眷,公子夫郧、吴王之弟夫慨等王亲携了家眷一同赴宴,此外还有长公主一家。郡主昀欣与季子交好,非得坐于她之侧,众目睽睽之下,昀欣缠着母亲长公主与她交换位置。好在吴王疼爱外孙女,对她的娇蛮反以为率真,再加上今日是家宴,长公主遂由了女儿性子。
阖家团聚,其乐融融!阖闾十分高兴,举起酒盅道:“今儿除夕,一家人难得如此团圆。来,干了此杯!”
“谢大王!”
宫宴上,歌婉转,舞柔美。大家一边品着佳肴,一边与亲人们闲话家常。阖闾笑容满面道:“除旧迎新,自然要守岁!每一年,夫慨都兴致勃勃,嚷着等到天亮。可是呢,次次守不到一个时辰,就瞌睡连连,一觉睡到天亮。”
夫慨将盅中酒一饮而尽,埋怨道:“王兄老揪着臣弟这点事不放,时不时私下笑话臣弟。也不知怎得,往常黑夜行军至天明,常有的事,丝毫不见睡意。这好端端清闲坐着,反倒片刻就入睡,真是奇了怪哉?”
夫差揶揄他:“二叔,今天晚上要能守到新年至,我就把坐骑‘羽影’赠送给您!”
“此话当真?”夫慨两眼放光。
“父王面前,岂能有假?”夫差切切笑道。
“不成不成,”夫慨连连摇首:“‘羽影’虽是匹宝驹,但你们在一块,不是吟诵,就是吹奏弹唱!这些东西,我不感兴趣,一听就瞌睡。”
“二叔不想要羽影了?您千方百计同我在校场比试,不就是想要‘羽影‘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惜呢!”夫差装作十分惋惜道。
“那‘羽影’早被你收服,这马有灵性,我再怎么调教,都不能让他转性,还是不要了。”夫慨摇头道。
“‘羽影’不要,今年的金盏玉如意,你恐怕又拿不到了?”阖闾笑言。
宫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吴王回了寝殿。上了年纪的亦都回了各自府中,只有年轻一辈,喜图热闹,留在王宫守岁。依照往年惯例,守岁最长者,可得到岁礼,就是是吴王所说的“金盏玉如意。”
夫差牵着季子的手,在廊道上缓步慢行。夜空中,月落星寥,他轻声道:“想家吗?”
季子侧目望着夫差,嫣然含笑道:“家?这儿就是我的家。”
“你想念宋国的亲人吗?”
季子抬头遥望星空道:“想!可是隔山隔水,想又什么用呢?”
夫差凝视着季子道:“待战事停歇,我陪你回宋国,见见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