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夫郧传达王旨,册封季子为“勾吾夫人”,宝册、宝印俱全。
择定的良辰吉日到了,迎亲的仪仗早早来到驿馆恭候。宫人仆妇们里里外外,紧张有序地忙碌着。年长的姑姑,微带褶皱的双手,灵巧地拿着蓖子为季子梳发,高耸的发髻挽于耳后,簪上赤金丹凤朝阳明珠步摇,这是景公特意命尚工司精心打造,大喜之日簪佩的饰物。姑姑又一一为季子戴上玉簪子、珍珠额串等,瞬时,季子感觉,整个头沉重无比。她望着镜中人,明艳动人,一抹红唇告诉她,自己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一袭大红嫁衣穿在身上,这是几十个绣娘,日夜赶工制好的。细细的金线绣出龙凤呈祥的图案,再缀以珍珠玉带,一眼望去,满目璀璨。嫁衣大小尺寸皆合身段,惟一不合时宜的,是季子的神情,她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待嫁新娘的期盼和激动,一脸淡漠,仿佛这里一切的忙碌,与她毫不相干。于她而言,至始至终,只是个任由人装扮的木人。季子打扮妥贴,姑姑将一袭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季子的眼前被一片红色笼罩。时辰未到,她静静地坐在阁中等候。
“太子到!”随着一声长长的吆喝,驿馆里人群骚动,紧接着,宫人们又是一阵忙碌。
婧云当作陪嫁的贴身婢女,一直跟随在季子身旁,她头一次经历此等事情,生怕出错。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季子听了,不觉好笑。如今,惟独这古灵精怪的婢女,尚能博季子一笑,让人不禁为她唏嘘。季子轻轻叹息,将手中的紫笛递给了婧云。婧云会意,公主既然嫁于吴国太子,此物断不能带进王宫,便把它封于一个雕刻精美的檀香匣子里。
“吉时到,迎新娘!奏乐!”
长长的吆喝后,丝竹响起。喜庆的乐声,延于耳边。季子被宫人们簇拥着,缓缓步出驿馆。穿着厚重的嫁衣,那些流金溢彩的首饰压了她一身,季子行走得格外笨拙。在侍女们的搀扶下,费了好大劲才上了肩舆。肩舆被高高抬起,季子透过盖头的隙缝,看到宫女们手持雉羽宫扇,捧着鎏金铜炉,焚着熏香,所到之处,留下漫漫奇香,令全城百姓大开眼界。
夜色降临,吴国王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吴王阖闾笑逐颜开,太子大婚,往大了说,吴国江山将后继有人;往小了看,儿子成婚,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好向故去的妻子有所交待。因此,平日里保持王者威严的阖闾,一直笑容满面。仪式在装饰一新的庆弘殿举行,宋国的送亲使诸岑被尊为上宾,与吴国大将军伍分列左右,余者依官职大小依次落坐静候。
“大王到!”
百官急忙起身:“参见大王!”
“众卿免礼!”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阖闾看上去笑容可掬,一脸和气:“今日诸爱卿是来参加太子婚仪的,所以,不必拘泥于礼节,大家尽兴就好。”
“谢大王!”
君臣复落座,闲谈趣聊,等候两位新人的到来。
“吉时到!”随着礼官响亮的唱和,新郎、新娘一手牵着红绸,缓缓而来。丝竹声洋溢在偌大的宫殿,喜庆悠扬,十二名歌者齐声唱和:
“东方之日兮,
彼姝者子,在我室兮。
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
彼姝者子,在我闼兮。
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新人迎着欢悦的歌声,在吴宋两国君臣的注目下,款款步入正殿。这时,歌者们换了一首喜歌,以表达对新人的期望。
“麟之趾,振振公子,
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
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
于嗟麟兮!“
季子听了想哭,曾几何时,她憧憬着,有一位彼此倾心的男子,牵着她,护着她,一起携手走进属于他们的婚礼!
“拜天地!”
季子站着没动,朵雅姑姑不作声色,悄悄掐了一下季子,提醒她不要走神。季子从混沌中立时清醒,缓缓跪下,与吴国太子俯身叩拜。
“拜君王!”太子和季子向吴王跪拜礼。
“夫妻对拜!”
夫差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躬身。季子虽然被红盖头覆住脸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稍显迟缓的动作来看,想必也是不情愿的。
“礼成!”
夫差和季子被宫人们簇拥着前往寝殿德阳宫。按照仪制,太子还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所以,红烛高照的德阳宫内,季子独坐洞房。庆弘殿内,大臣们接连向太子敬酒,以示恭贺。太子夫差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着,借着酒意,掩饰内心的失落……
季子静静坐在榻上,丝竹喜乐不绝于耳,屋内红烛高照,侍女们依次站立于殿内殿外。从大清早到深夜,季子片刻不得安歇,此时已疲惫不堪。端坐于榻上,一头的首饰压得她脑袋发沉,脖颈酸胀。她刚准备松驰一下身子,边上的朵雅姑姑马上低声警告:“公主,有失仪态!切不能乱动!”
唬得季子立马挺直腰背,才刚端坐,就听到门个侍女齐声问安:“参见太子殿下!”之后一阵寂然。
“咣!”一记响亮的推门,吓得季子差点跳将起来。
“参见太子殿下!”殿内的侍女们惊慌失措地行礼。
“免,免了……”太子语无伦次地说着。
“殿下?”叔雍很是担忧,作为近身侍卫,他是不能进入寝殿的。只能将他交给侍候的宫女,交待她们好生侍奉。
人未到,一身酒气先扑面而来,季子顿时生厌。
这时,宫女们唱起了贺歌,簇拥着太子往屋里走。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