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考结束之后,迎来一个漫长的暑假。
每年农历六月六,村里赶集,这一天是姬家庄最热闹的日子。本地方言叫赶会,就是赶集,聚会的意思。这个时间点,刚好农闲,附近七里八庄的村民都会来看看,亲戚之间也借机走动走动。
农村的赶集其实就是农贸商品交易大会,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在赶集的时候买到,衣服,电器,农具,杂货,应有尽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从入春开始,就马不停蹄地在不同的集会上出现,一直干到十月份。
赶会的重头戏是唱大戏,晋东南一代,流行上党梆子,每个县城都有剧团,一年四季,通过乡村唱戏推广并维持着这个传统文化。
上党梆子唱腔粗犷,高亢,雄厚,和当地地域特色,方言有很大关联,传统曲目如《薛刚反唐》,《雁门关》等都是流传甚广,当地人不管有文化,没文化,聊天总是能扯到薛仁贵,薛刚,杨家将,岳家军,佘老太君,杨六郎什么的。
而对孩子们来说,这个热闹的盛会意味着好吃,好喝,好玩。
当地传统小吃首选炸油条和炸糖糕。我最爱糖糕,用开水烫面,油手和面,加糖心,包好擀成面片,再油炸至两面金黄,吃起来表皮金黄酥脆,里面香甜软嫩,想起来就馋。
当地凉粉也很出名,用绿豆做粉,筋道足,有弹性,爽滑清凉,尤其当地的特制调料,盐味适中,拌点黄瓜丝,加点芥末酱和本地特色老陈醋,夏天来一碗,最为舒适。
江湖杂耍也来湊热闹,在操场上搭台,撑起旗杆,士气威武。只见一个大叔露着胸脯,扎起马步,双手向前推,开始运气发功,双眼微闭,嘴唇念念有词,数秒以后,哈的一声,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他躺在一个满是长钉子的垫子上,之后,另一个小伙搬起一块长方形的大青石,压在大叔肚皮上,看得人胆战心惊。这还没玩,小伙拿起长柄大锤,一发力,砸在大青石上,观众围成一圈,惊叫连连,都不敢睁开眼看。
之后,轮到小伙子被绑在旗杆上,裸着上身,蒙着眼睛,于肚皮上放三根筷子,用一个细细的绳子帮着。大叔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大刀,如关二爷显灵,抡起大刀刷刷刷耍了一遍,只见他看向年轻人的肚子处,给观众试了个眼神,观众哦的大呼一声,不敢想象他接下来的举动。只见,他抡起大刀向小伙子肚皮砍去,三根筷子整齐地被砍断了,小伙子的肚皮上留下一道血印。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孩端着一个盘子,期待大家施舍点钱。
这厢唱罢,那厢又起。只见墙角处,一个江湖浪人,蹲下来,摆起三块砖头,平行放置,又在一米开外,对应摆好三只烟,开始做出发功姿势,好像要靠功夫,双手不碰,把三只烟移到砖上。人群渐渐聚集过来,可他一直假装发功,却又东扯西扯卖关子,不断地给围观群众洗脑,卖他的狗皮膏药,到最后,都忘了还要移动香烟的事了。
我们几个小伙伴,从村子东头,转到村子西头,到处看热闹。
摇着拨浪鼓,挑着担的货郎非常受孩子们喜欢,不管是五颜六色的糖果,气球,皮筋,还是各种各样的水枪,小玩具,都填满了孩子对美好生活的想象。
我们买了几个气球,向二蛋家里进发。
二蛋家里养羊,于是在村子最低洼的崖壁上,扣了一眼窑洞,作为羊窑,边上还有一孔是二蛋的大爷住的,他大爷打了一辈子光棍儿,也不愿意和二蛋家住一起,就一个人住在羊窑这里。大爷每天早出晚归,和几十只羊做伴,闲了放开收音机听听小曲,听听评书,抽几口旱烟,或者约几个老友,在屋子里下下棋,也是快活逍遥。
大爷对二蛋极为疼爱,视如己出,有求必应。走到哪里,都是我们家二蛋如何如何,说起二蛋就两眼发光。
大爷上山放羊的时候,这个小屋就成了我们的据点。
我们到了小屋。猴蛋把家里拿的烟又给大家分发一下,学着大人的样子抽起来。二蛋这里也有大爷留给他的糖果。我口袋里装着从家里拿的扑克。
大熊兴致不高,说自从小玲上了初中,就不理他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而今天在戏台那边看见,好像小玲和邻村的牛刚在一起说话。小玲说他俩是初中一个班的,刚好赶会碰上了。
但大熊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小玲喜欢那个牛刚,不喜欢自己了。
小伙伴们,都像大人一样,抽一口烟,吐几个烟圈,仿佛要帮老大出谋划策。
猴蛋先说话了:“我们一会单独找那个牛刚认识一下呗,了解下情况。”
“走吧,我们再去村口等着,一会牛刚也该回他们村了。”大熊把烟掐了,说完就往外走。我们几个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到了村口槐树下,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来赶会的,和准备离开的聚集在村口。姬家庄真是一年四季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热闹。
大家在槐树那边等得百无聊赖,就让虎子去村里面看看,我们四个开始打扑克。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虎子急匆匆回来说,牛刚他们要往回走了,好几个人呢。
不知为何,我内心莫名紧张起来。
没想到的是,牛刚走到村口看见我们,就主动过来打招呼了。
“哥几个打什么扑克啊?”他说话的时候就好像跟你很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