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蒋佩岚。
已是晚上八点来钟,蒋佩岚却并未开灯,也未拉上窗帘,室内的些微光亮来自于小区内的路灯和对面楼中的点点灯火。她一人独坐在卧室床上回想着,不知坐了有多久。
从夏雪父亲胃癌去世,到带着夏雪嫁给尹居易,再到生下尹霓裳,将尹霓裳拉扯至十四岁,她用心经营的家好似一直都是和睦温馨的存在,直到尹福贵一家来借宿。
“如果当初,我就是不让他们一家进门呢?我的霓裳是不是就不会和六幺走在一起?我的小雪是不是就还活着?”
“然而,出门在外谁又能没个难处呢?福贵和小玉踏实做人、勤恳做事又有什么错?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谁能料想到矿难偏会降临在福贵头上,而无依无靠的小玉又会义无反顾地扔下六幺随福贵而去……”
“是荒唐还是可怜……”
“六幺最终成了孤儿,他又该问谁讨要说法?”
“他喜欢霓裳,霓裳喜欢他,也是他的错吗?”
“我怎么能把小雪的死怪在他头上……”
“这十九年来,六幺独自带着北北谋生也属实不易,当时的他也不过二十一……”
事情越想越多,思绪越想越乱。多少个日夜,她想了又想,气了又气,叹了又叹,哭了又哭,可她蒋佩岚就真的不该负起丝毫责任吗?
她做不到完全冷漠,她就是会不自觉去惦念那个干儿子和亲外孙,可窦予这个世上少有的好女婿又该怎么办?他又有什么错?
说到底,似乎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她的责任。是她撵走了孤苦无依的六幺;是她伤害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也是她欺骗了善良无辜的窦予。
蒋佩岚想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夏瀛回来了,带着尹织风回来了。她进门后发现家里一片漆黑,忙摸黑开了灯,嘴上还连连唤着“姥姥”。
蒋佩岚闻声这才回过神来,急切地往客厅走去。
“你姥爷的情况确实稳定了?”蒋佩岚还未见到夏瀛,便询问起尹居易的病情。
“姥姥,姥爷的情况稳定了,您放心。”夏瀛安抚蒋佩岚道。
而此时,静静站立在门口的织风终于吸引到了蒋佩岚的注意。
“你,是北北?”蒋佩岚既觉得不可思议又激动到莫名其妙地相信。
“是,姥姥,他就是北北。”夏瀛说道。
“姥姥。”织风看着蒋佩岚,内心涌起很多他曾经想象过的相认画面。只是此刻,蒋佩岚的脸也终于真切起来。
“欸。”蒋佩岚激动得已是老泪纵横。
“北北,六幺还好吗?”蒋佩岚小心翼翼地问。
“好,挺好的。”织风只是回应,没主动说话。
蒋佩岚吩咐夏瀛将家里的所有零食都拿出来,然后一一摆在了织风的面前。
织风客气地感谢着,内心却五味杂陈。
蒋佩岚和夏瀛就那么静静地陪着织风坐了很久,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三人有分寸地心照不宣。
当晚,织风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又去医院看了看尹居易后便打算回云城收拾东西准备放寒假了。
“这三千块钱你先拿着,是小姨和姥姥、姥爷的心意。”夏瀛将一个信封递给了织风。
“这钱,我不能收。谢谢。”织风推辞道。
“尹织风,把钱给你是我的任务,你不接受就自己把钱还回去吧。”疲惫的夏瀛抓起织风的胳膊,将信封塞到了他手中。
“向六幺舅舅问好,替姥姥说抱歉。”夏瀛说完,转身走向病房。
织风看着夏瀛的背影说了声:“好。”
尹居易住院一周,窦予一家的身影进进出出,尹居易几次欲开口,又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办完出院手续,窦予将尹居易安全送回家才安心回至单位。
然后,电话铃声响起……
“窦予,你妹妹羊水破了,快来!”
窦万在打不通女婿冀远哲的电话后,焦急地打给了儿子窦予。
“好,爸,我马上回去。”
于是,刚将车停稳的窦予又脚踩油门将车开出了单位。
赶至窦可家,妹夫也已归家,于是全家出动将窦可送往了市妇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