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简直跟他无法沟通,气的半死,她连人带书包的被他拎着,像一个提线木偶般,任由他操控着。
“你为什么不回答问题。”徐山还在坚持,她不肯失去主动权。
“人总是会好奇跟自己不一样的事。”白言意味深长的说。“你对我的好奇,也是我对你的好奇,你没办法回答,我也没办法回答。”
徐山彻底被他绕蒙了,她马上闭上了嘴巴,告诫自己千万别再多问一个问题。
“这公园你总来吗?”白言却发问了,徐山点点头。白言又问了一次,她才反应过来,黑暗中的表情是看不见的。“白天总来。”
“白天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普通公园的样子。”
白言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又开始蹦出没头没尾的数字,“2030,2031”
“你该不会一直在数步子吧,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就是不让我变得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徐山突然不走了,站在原地没好气的问道。寒风,黑夜,走不完的路让徐山心情到了一个临界点。“你说啊,我怎么了?”
“暴躁。”白言轻轻吐出这俩字,不管不顾的继续走着。徐山在原地呆了一会,发现白言真的没有打算回来找她的意思,便耷拉着脑袋继续前行。夜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和不远处白言的脚步声。
“喂”徐山小声喊了一下,“我可以给你讲我和这个公园的故事。”
白言没有说话,徐山忍了几秒还说开口讲了。
“这是离我家最近的公园,现在也是你家。小时候徐小刚带我来过一次,我们要穿过这个公园去江边玩水,但出门我就跟他闹了别扭。我允许他穿皮鞋和西服才能牵着我走,但他非穿个大裤衩子和拖鞋,我很生气,拒绝跟他牵手。他就用胳膊把我夹了起来,招摇过市的样子。大家都笑我,他就是那么讨厌的人,从小讨厌到大。”徐山越说越投入,她好像能感觉大徐小刚就在他的前面,粗糙的脸皮嬉皮笑脸的。
她眼前的人影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没等徐山反应,她就被粗壮的胳膊夹了起来,就跟小时候一样。
“放开我,白言。”她大喊大叫,书包摔打在他的身上,滑到了地面。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才意识到这不是个玩笑,瞬间石化的她只能用嘴巴大喊:“你不是白言,放我下来!”
粗壮的胳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大步朝前走着,徐山用了全身的力气的挣扎,身上的血管都要爆开了。这一瞬间,她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她被徐小刚夹着走,徐小刚边走边喊,“卖猪肉喽~两毛五一斤~”
回到漆黑的夜,身边的人是粗暴的匪徒,是陌生的人贩子,他可以是任何人,但他偏偏不是讨厌的徐小刚,徐山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粗壮的胳膊一直发出无法忍受的气味,它有让人呼吸不畅,徐山几度昏厥,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她空着的脑子已经缺氧了,头发刮蹭到树枝上······所以当白言从身后跑过来,把她解救出来,这些连贯的动作都像一场梦。
直到这个粗壮胳膊的主人,一个十足的二傻子笑着跑远了,徐山才有了点真实感。
白言把书包还给了她,拍拍她惊魂未定的肩膀,用温柔的声音安慰道:“以后不要这么晚走这个公园了。”徐山倍感亲切,她几乎要流出眼泪。
“晚上会影响傻子对美女的判断。”
徐山感觉血液冲脑,要不是白言刚救了自己,她一定会跟他决一死战。她喘着粗气,说不出什么,白言把书包给她背上了,然后牵着她的书包带往前走去。
前方隐约有点点光亮,那是大门的方向。白言一直牵着她,没有松开。
“我感觉你这样牵着我很像······”徐山的脑中想起蹒跚的小婴儿,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白言却意会了般呵呵一笑,“你想说遛狗是不是。”
徐山不说话了,她警告自己闭好嘴巴,如果非要张开就喝喝西北风,总之不能在跟他说一个字。
他们就这样走出了公园,见到了光明,走上了马路,呼吸到了家的气息。
徐小刚把鞋底都要磨漏了,见到徐山和白言,话也不说上来就是一巴掌。当然是打在徐山的脸上。徐山捂着脸,惊讶大于难过。
白言被王姨一把拉进了屋子里,关心的询问他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坐错了车。这天上地下的差别,让徐山感受到莫大的委屈,她还不如把白言留在学校里。
徐山盯着徐小刚的垂下来的手,青筋暴起,沉重的呼吸让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胳膊悬在空中起伏着。
就是这个胳膊,她刚刚在公园里回忆到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受到这个胳膊的温度,但现在,又重新僵硬如冰。
“你明知道他,他找不回来家,你还带着他瞎跑!”徐小刚气的说不出完整的话,他的口水似乎从嘴边流淌了下来,刺鼻的酒气飘进徐山的鼻孔,比公园里那个傻子的狐臭味好不到哪里去。
徐山呵呵一声,她懒得跟一个醉鬼解释,本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徐小刚不依不饶。
“你不用不服,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像话吗!”
徐山还是没说话,她在脑袋里唱起了歌,这是对付无理取闹最好的办法。
“你知道不知道你妈多担心。”徐山在徐小刚的眼睛里看到了悲伤,那应该是反射出的她的悲伤。
“她不是我妈。”这是进门后徐山说的第一句话,“她不是我妈”徐山几乎咬牙切齿,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想让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认清这个事实。
这时王姨推门出来了,她走过来拦在了徐小刚和徐山中间,说不怪徐山回来晚了,都是白言的错,是他连累徐山没赶上校车,又在公园里迷路了。
透过门上的玻璃,徐山能看见白言模糊的脑袋,刚刚一起经历过黑暗的战友,此刻却又把她自己留在战火中。
王姨用手从肩膀到后背捋顺着徐山,仿佛她身上的刺能被磨平一样。“不叫妈也行,叫什么都行,我们都是一家人。”王姨说的自己眼泪直流,就像电视剧里的苦情戏一般,可惜她只能感动自己。她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儿子而已,说的再好听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徐山从王姨的手里挣脱出来,摇摇头,问她可以回屋了吗。
徐小刚却再次抬起手,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脸上。王姨见状吓得拼命锤了他一下,他嘿嘿一笑,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口水,填满了他脸上的褶皱里。
“爸爸打你不对,喝多了。”说完他伸手摸徐山的脸,徐山嫌弃的躲到一边,直到王姨把徐小刚拉回屋,才算平息了这场闹剧。
徐山的脸上一点也不疼,她知道徐小刚是打给别人看的,在这个家里,徐小刚早已成了夹着尾巴做人的表率,他用巴掌教育徐山,让她也学会这项生存法则。
徐小刚一点也不了解徐山,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戴上了面具和铠甲,藏起来自己真实的声音,只为了同一屋檐下的敌人。他永远都想不明白,自己就是徐山最厌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