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唯看摊铺主人忙忙碌碌的样子,也就不打算插空再去解释她和仇然的关系,谢过了老板。仇然将瓶子接了过来,一些不熟识他的人,定然觉着这是个活在深雪寒冬里的人,不说话的时候面上都凝着冰霜一样的冷气,而恰恰他又不常开口言语。
摊铺主只瞧了一眼他这幅模样,见他取物,连忙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仇然小物件后,打着招呼他人的名义,很快撤离了他的身边。在摊铺主的印象里,那是个令人相处起来,不怒却自带威压的人,少年的样貌,周身老成的气场。
仇然拿着这个小瓶子,递到了仇冉手中,说道:“这个给你。”
刚刚的情景历历在目,小冉心里五味杂陈,又将瓶子丢给了南辰哥,头也不回地走了道:“给你了!”
站在那里的南辰有些猝不及防,弄清楚状况后,顺其自然地收了起来。看着生着不知道什么气的仇冉走到了前方,对仇然道:“你用天烛咒赐你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可没有可比性。”
他回道:“夏唯使用的力量,更是没有可比性。”
南辰一张脸上,写满了——分明你的能力与这游戏更兼容,只是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语言到了嘴边,换成了调侃似的问候道:“既然你还可以用法力,今晚的状态应该还算稳定吧?”
“今晚没事。”
天烛咒带来的蚕食之痛,仇然已经慢慢习惯了。在这二十年的漫长里,他也慢慢在摸索天烛咒的规律,像是潮汐涨幅般,他也并非夜夜都难以忍受。
最近几年,甚至在有些晚上,他可以忍受这处在他承受范围内的疼痛。像个正常人一般地走出来,在夜间随着他们出游。
仇然不动声色,甚至连刚刚挨着他的夏唯都看不出,在这张平静的脸下,是蚁噬似的隐隐作痛。
他一直在留心,终是在前方人群里看到了仇冉的身影,对南辰和夏唯道:“我去看看小冉。”
仇然走远了些,夏唯问南辰道:“阿辰,你为什么询问他夜间的状态?”
有阿婆在卖着道界的花卉,朵朵小巧玲珑在晚间随风摇曳,南辰蹲在寥寥几人的摊前,看了看篮子里的鲜艳,回答夏唯道:“阿然他自小体质特异,小唯你可知晓天烛咒?”
她回顾一下脑内的知识,问道:“那个与神明契约,以生命滋养法力的咒印?”
阿辰选了九束鲜花,老婆婆取出后施了道简易的法。花卉的土壤瞬间不见,它们周身幻化出一道同样玲珑小巧的壁障,将株株娇嫩呵护在了法力壁障内,阿婆笑容苍老地递给了南辰。
他回复夏唯道:“嗯。”
又从九束鲜花中,分出了两束递给阿婆,笑了笑道:“玉英节快乐。”
那卖花的老人家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举,推辞了南辰被拒后,一张苍颜上具是暗暗欢喜的模样,道了道谢接过了南辰递来的花束。
火族偌大,她并没有认出这是火族的什么人物,只见他举止间落落大方,谈吐里也是款款道来。
阿婆词不成词,句不成句,却满是温和亲切地比划道:“你将来啊,一定是有出息!”
他的面上一成不变的温润颜色道:“谢谢您。”
离开花摊后,南辰让夏唯选了些花束,边走边道:“天烛咒很多年没有出现在道界过,咒印的能力很大,但被它选中过的人都很少有善终。它以性命换取仙力,只要阿然扛得住,他的能力会越来越强,这几年应该就是他的鼎盛时期。”
夏唯愣了愣。
她思忖了一下,提问似地说道:“我的体质与仙力相互排斥,若是用的仙力,我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但与仇然相处时,我只觉着很是相融自然,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阿然应该知晓这一点,所以在你面前,他一般不会使用仙力”南辰又笑了笑道:“你知晓仇族长本身也很强,并不需要天烛咒加持。”
夏唯想起了他收放自如的法力操控水平,默认了南辰的说法。又想了想,继续问道:“那若是他的能力只会越变越强,你又为什么说这几年就是鼎盛了?”
“因为没有人付得起这个代价,天烛咒如其名,阿然就像是根蜡烛一样,要不断地燃烧自己的生命”南辰走到了与乐天广场里,看着路牌选了选方向,同夏唯说道:“你与他生活在一起,应该有留意到他晚间很少外出。”
“嗯”夏唯确定了一下南辰的方向,跟上他的步伐说道:“这些也是因为咒印的原因吗?”
南辰肯定了道:“他的咒印与其他人的不同,天烛咒赐予了他两种丝毫不兼容的能力,这两种能力到了夜间,会生长得很快。我与他相处十年以来,阿然经常在夜深之后,会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消失不见,他要在房内忍着这一汩汩疼痛过去。”
他倚在门旁不对劲的神情,他超乎常人的深厚功力,他那夜在她旁边流溢出的法力,皆与这一道咒印有着牵扯关联。如若是二十岁才能勉强习惯的疼痛,心里头思绪纷飞的夏唯看了看火族灯火,试想仇然的幼时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很少人知道阿然的故事,连同小冉都不知晓”南辰找到了仇然二人,他正陪同小冉到了与乐天的泉池边,站在外头看小冉在里面戏水玩耍。南辰喊了声他的名字,朝他走去前一边和夏唯道:“天烛咒的承咒人通常只能走过二十二个年头,就会油尽灯枯。如果我仍然不能找到救他的办法,那这就是阿然的最后几年。”
她停在原地,看着南辰面色如常地和仇然打着招呼,赠予了他们剩余的小小花束。那娇柔的花朵,在仇然掌中开得温顺而饱满,泉池下的灯光照映了仇然脸上的平静淡漠,他垂头捧着几束鲜花的样子显得单薄而沉默。
夏唯想起了南辰方才说过的一字一句,也想起了在面铺时他曾一板一眼地告诉她,生命不是儿戏,生命很可贵。
她听见那泉池边的少年唤了唤仇冉,平淡地道:“你在水里呆了很久,记得早些出来。”
他的堂妹在泉池里,和不认识的人蹦蹦哒哒,红裙沾着水花,仇冉在明晃亮堂的灯光下笑得自在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