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睿的心中充满愧疚和疼惜,恨不能伸出手,将自己许久不见的儿子紧紧抱在怀中。
只可惜如今人鬼殊途,他寄居在这个冰冷僵硬的躯壳中,不仅无法触摸到孩子柔嫩的脸蛋,给孩子一个温暖的拥抱,就连自己连声呼唤,近在眼前的儿子都无法知晓。
好在还有袁香儿能够听见他的声音。
“小佑,我是一个术士,术士能沟通阴阳。
同时我也是你父母的朋友。
你父亲他托我来看一看你。”
袁香儿看了一眼韩睿,按他的意思说话。
少年拿着碗碟的手一下顿住了,他愣了愣,咬住嘴唇别过脸去,“你骗我。”
韩睿昂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孩子:“佑儿,她没有骗你。
爹爹很想你,那一日答应给我儿买回一盏元宵花灯,却最终食言了,爹爹心中实是有愧。”
袁香儿:“我没有骗你,你父亲很想你,那一日答应过给你买一盏元宵节的花灯,却没有办到,他心里一直很内疚。”
一直表现得成熟稳重的少年眼眶骤然就红了,“真,真的吗?
你见到了我父亲父亲他还有什么留给我的话吗?”
他低着头,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像是一个真正九岁的孩子一样难过了起来,“父亲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没有守住永济堂,甚至躲进了山里不想再见到那些恶人。
父亲他一定对我很失望。”
他泪水模糊的目光恰巧落在桌上的那个瓷人身上。
明明是一动不动的陶瓷人偶,僵硬的脸蛋,凝固的眉眼。
但不知为什么,韩佑之总能觉得那细细的眉像是始终在凝望着自己一般,让他打从心底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明明是那个女人在说话,但他恍惚真的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爹和你娘从没有怪过佑儿,佑儿能够这么坚强生活,已经是爹娘最大的骄傲。
只要是你自己的选择,只要你自己能够过得幸福,父亲就从心里感到欣慰。”
在袁香儿的视线中,韩睿的身影从小小的瓷人中出现,带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伸出双臂圈住了自己低头哭泣的孩子。
夜里,袁香儿回到收拾给她的客房中。
韩睿站在她的面前,整了整衣袖,慎而重之地行了一个礼。
“韩大夫,你这就要走了?
你能够放心了么?”
尽管知道迟早有这个时候,袁香儿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为人父母,永远也没有对孩子放心的时候。
如今可喜的是,看到佑儿他能够如此的独立坚强。
那位,那位螣娘子,也确如您所言,善良宽厚。”
他轻轻叹息,“而我也再做不了什么事,该当早些去我该去的地方,丽娘还在那边等我。”
“韩大夫,”袁香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一生救过无数人的命,最后却遇到豺狼一般的恶徒。
你心里有没有觉得不值得?”
韩睿低眉浅笑:“君子之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固有缺憾,也足矣。
何况若非如此,我只怕也得不到先生您的帮助。”
袁香儿其实是不能理解这个时代“圣人”式的伦理道德观的,对她来说这是一种过于迂腐陈旧的思想。
但不得不说能像韩睿这样一生坚守着善良和豁达的人还是让她由衷敬佩。
正因为如此,平日里只喜欢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爱多管闲事的她,也希望自己能为这位先生多尽一点力。
“还有什么是我能够为您做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倒是有一件小事”韩睿轻声细述,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就放心地交给我来办吧。”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推开窗户,深山寒夜,浩瀚苍穹,银河流光。
屋内已经没有了韩睿的身影。
回到灵力充沛的灵界,乌圆也不知道溜到哪里玩去了。
袁香儿独坐窗前,看着屋外的星空雪景,突然有些想念那一团白色的毛茸茸。
这里的木屋没有火炕,又开了窗子,寒气伴随着星光一起从窗外滚进来。
让袁香儿不由想起在同一个森林中的那个树洞之中,自己全身埋在一整条大毛尾巴中的温暖舒适。
“小南这会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她这样想着。
南河蹲在火炕边缘的垫子上,正看着窗外的星空。
天狼族的天赋能力是汲取星辰之力,今夜雪后初晴,星空分外明亮,最适合入静观想,沟通天地,感应星辰。
但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总有些烦躁,始终静不下心来。
他把压在身体下的那个三角形的符箓再一次扒拉出来,仔仔细细盯着上面红色的符文看了半晌。
这一天的时间,他不知道反复把这道符箓翻出来多少次。
想往里面注入一点灵力,但好像又没有什么特别必须说的事情。
浪费只能使用三次的珍贵符箓做这种无聊的事,会被嘲笑的吧?
南河伸出白色的小爪子,把那个三角形翻过来翻过去的拨弄。
符箓上红色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把他吓得向后跳开一步。
“南河?
睡了没?”
熟悉的声音从符箓中传来。
袁香儿趴在床上,双手的食指中指并拢在一起,夹着符箓在眼前,注入灵气,对着亮起来的符文说话。
过了半晌,符文里才传来低低沉沉的声音,“嗯,尚未。”
小南好冷淡呀,袁香儿在床上滚了半圈,我是不是吵到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