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没发一言,心情沉重地送走了子牙。
戌初刚到,义堂便聚集了不少墨徒。经过范豹等人的辛勤奔忙、耐心动员,很多初懂医术的墨徒纷纷报名参与浐河抗疫,一两个时辰,便召集了十一位医护人员,师仪费尽心力,又筹集到十几麻袋药材,加上其他的必须物资,范豹又调集来二十多匹田马,才驮完了这些。
他请赞文汉选出五十名墨骑,全副武装,随他们一起上路,斟酌再三之后,他决定留下子牙,让他帮助火大牛,搞好戎寨的保卫工作。
戌正,大家点起火把,离开了戎寨。
夜色下的仙人湾,分外安静。
竹霄子陪着少主,正在练兵场里散步巡视。
由于防护及时,并立即采取了紧急措施,练兵场里的近二百名骑兵无一人被‘腐疫’感染,他们依然按照青里子和赞小汉的训练计划,不分昼夜的练习着骑射刺杀,今天晚上,在晏柯的亲自监督下,训练依旧。
代虎已经接连选送了两批人马进入了仙人湾,昨日,他又亲自送来一百多副骑兵专用强弩过来,赞小汉秘制的骑兵三棱箭簇也有了用武之地。
青里子和花子宣在少主的‘应收尽收、分片隔离治理’的抗疫方针指导下,通过精制药剂、精细分类、精心护理,浐馆内的四百多轻重患者基本得到了有效救治,病亡率虽然大大下降,但相继病亡的也多达五百多人,两位本地和三位来自戎寨的郎中染疫不治,为浐河抗疫献出了生命,两三千人的浐河古镇,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变,人员大减,连夜里的行人都日渐稀落了。
可这里的天灾,并没能让这关口之外的狼子野心稍有收敛。
昨日又至仙人湾的代虎,就向刚到练兵场的少主禀报说,关口外的秦军动静,已然越来越明显了,关口虽然禁闭了城门,但在城墙之下,总有三三两两的扮成农夫的秦军探子前来刺探军情,世子似乎已把重骑兵都从天水调了过来,他派出的密探报告,这次敌人集结的兵力,少说也在万人以上。
是守还是撤?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韩松子的脑海里,让他这散步也变得异常沉重起来。竹霄子看着凝神沉思的主公,默默跟随在他身后,什么话都不敢说。
代虎早在十日前便发布了因为突发疫情而被迫闭关的告示,难道秦军会冒着这天大的风险进攻这小小的关口兵营,占领已满是病疫者的浐河?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快到亥初了,韩松子想回浐馆去看看病情仍没有多大好转的许隽,竹霄子陪着他,骑马出了这仙人湾。
青里子还没有睡下,蒙着口鼻在浐馆里来回巡视,花子宣和十几个郎中依旧在明亮的帐篷里忙碌着,韩璧已然学会了护理,把许隽照顾得细致入微。
看松子走了进来,韩璧忙站起来,请他坐下。
看着热症还没退去、依然在昏睡的许隽,松子心里叹了口气,静坐在漆案边,他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默默地陪着他们两个人。
韩璧却不想让他久坐在这随时都可能被感染疫毒的地方,她轻声说道,有话要同他讲,松子便随妹妹出了这屋。
刚出这屋,花子宣正和四五个全副武装的兵士,护送着一辆满载五六具病亡人的尸体的马车,往外面走去。
韩松子突然灵光一闪,忙叫住了花子宣。
“等等!”
随后,他又命青里子叫来七八位骑兵,分列于车前车后,一起把这运尸车快速运往关口城门处,姓索的副将恰好在城门巡查,韩松子请他速把代将军请过来,有要事相商,索副将驾马疾驰而去。
少顷,百十丈外火把闪亮,代虎带着十几个亲兵策马奔来,他急急下马,见这阵势,一时不知少主这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韩松子在他耳边密语几句,代虎顿悟,他立即命军士打开城门,大伙高举火把,簇拥着运尸车,一起冲出城门!
青里子和花子宣领着马队沿着城墙根向南走了二百来丈,找到一处稍显僻静的草坡下,命骑兵高点火把,负责周围警戒,步行的军士用自带的木锹开始挖坑,七八位军士,用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挖出一个长一丈有余、宽三丈多、深两丈多的深坑来,挖完坑后,他们又在坑底铺撒上厚厚的一层黑小灰,干完了这些,他们没敢歇息,把各自的口鼻用布带勒紧,两个人一组,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把死去的疫病患者抬到土坑中,逐一放好,再填土掩埋。
随后,一行人纵马疾驰,回到关口城门内。
松子命青里子和花子宣带着兵士们先回浐馆,他带着骑兵随后赶来。
随后,在骑兵的簇拥下,松子和代虎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两人在马上就今晚的行动进行了小声磋商。
“急着把将军请来,一是想造出声势,让秦军知道,咱这浐河的疫情不是在吓唬人,这疫情来势汹汹、已经让浐河付出惨重代价,可真相一直被我们关在这城门之内,今晚,我之所以故意大造声势,就是想公布真相,让所有人都晓得,现在的浐河,之所以封锁起来,禁止患上‘腐疫的人出门、出城,其实是在帮他们秦国!二是想和代将军商量一下下一步,也就是疫情过后的对敌良策。”
代虎没想到少主反其道行之,把这浐河疫情的盖子以这样独特的方式揭开给秦人看,心里明白之后,对少主的想法深感敬服。
“我还有两个想法,一是自明日起,凡浐馆里因疫情死亡的病人,都深埋在今夜刚选好的乱坟地里,当然,还是由兵士们来掩埋,骑兵大规模护卫。二是明日请县令派人前往秦地两当县府和天水县府送信,告知浐河县的疫情现状,望他们做好预防应对。”
“少主如此做,莫非想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
“正是。”
松子干脆地回答道。
“浐河目前的疫情虽然基本得到了控制,可药材和郎中根本不够用了,咱们是内忧外患,咱的墨家新骑,才刚刚练成两三百人,加上你的守军,总共不过两千五百人,如何抵挡得住强大的秦军进攻?对了,丰水城怎么还没有信?他们到底发不发这援兵来?”
“是啊!也不知道丰水城最近是怎么了,对我接连两次的军情急奏毫不理会,也不派人过来巡查,现在正值秋收,可浐河人受了这大灾,很快,军营的粮草也将告不继。这一无援兵,二无粮草,且不说这仗没法打,再过几个月,浐河老百姓的吃喝都将成为大问题,这关口又如何守得住?”
代虎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看,得让没有疫病的人出门下地干活,把地里的粮食收回来,眼下,雨季就快到了,咱们一边帮他们抗疫,一边还得让他们顾生活,否则,这关口必然不攻自乱!”
“我立即将少主的想法告知县令,让他明日即入村通告,每户都得派出有劳力的未患病之人,迅速下地收割庄稼。”
松子点点头,便辞别了代虎,回到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