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翯不想在那人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他已经有了力气进屋。
当他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头发变得灰白。
不过他没在意这些,只想着进去再见见先生。
起身,白发垂地。
沈翯一步步迈向厅堂一隅,也就是老先生最喜欢待的棋盘前。
那个平日里笑容满面的老先生连去世也是笑着的。
僵在脸上的表情,熟悉而陌生。
每次沈翯发表自己的见解时,老先生总是闭眼抿着嘴角,不吭,只是耐心的听着。
话罢,老先生会猛地睁开双眼,目中充斥着异样的光彩,或夸赞或争辩。
夸完了、辩完了,老先生就会走到沈翯身旁,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不发一言,眼中却流露着千言万语。
往日,只要老先生一笑,沈翯也会被他逗笑。而现在,那个笑容却像一个罪证、证明他自己无能的罪证 展现在沈翯眼前。
沈翯甚至已经计划好了不日,等他把将军府屠尽,就将老先生接走。他甚至攒下了银两,备好了行囊。
这让他想到,两年前他说的话。
那时他说,他要带着先生前往那图苏部,做一个小商贩,然后为先生养老送终。
当晚,他叔叔的人马就把他们接走了。
而半年前,也还是沈翯,说什么等自己厉害了就把他接走......
现在可好!
他变得厉害了,可先生却再也看不到了......
就算造化弄人,也不能逮着一个人玩弄到底吧?
“为什么每次等到临头都会如此......”
沈翯想哭又想笑,面部肌肉僵硬便绷成了一副滑稽的样子。
可真真衬了“欲哭无泪”四字。
沈翯单手攥拳打在自己的肉上,好叫自己记得自己真是一事无成、天生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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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和先生被接走了,我仍抱有几分侥幸。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有转机来临之时。但,人死如灯灭,没了一直坚持的一口气,还有什么可挽回的呢......”
沈翯平淡的吐露出自己多年来总结的经验,然后目光柔和地看向手中怀抱的心罐,开口道:
“你也是,怎么就不懂这个理呢......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现在空有你的心房,可那又如何,你可能听到我的肺腑之言,可曾知道我不怨你?纵使你的到来根本就是场政治阴谋,可是我愿意为你利用,只要你能活着。 我太了解死亡了,往日那些敌军在我手下,无需挣扎就去了。所以,我太怕死亡了,你可知亲近之人在身边死去时的锥心之痛?我的一颗心就这么被身边之人扎烂、剁成肉泥,所以......”
沈翯笑了笑,嘴角泛起诡异的弧度,轻声说着:
“我只好将心比心,把你的心剖出来,也叫我看看是否同我的一样千疮百孔呢?”
小女孩听到老先生去世的时候,忍不住落了几滴泪,但是又见沈小将军这番不正常的样子,吓得边哭边打嗝,缓了好一阵子才过来。
她悄悄向那边瞄去,察觉到他并没有想象中充盈着病态般的满足感。
沈翯说那番话时,眼中始终是哀痛的,就像母亲去世时爹爹一个人躲在房间抱着母亲绣的“与子偕老”哽咽。虽然嘴上骂着,可是手指轻抚在绣花手帕上仿佛抚在母亲的面颊上。
平生最不拘小节、最洒脱豪迈的父亲眼边滑落了泪,晕湿了绣的“与子偕老”繁花小楷。
同样,沈翯为数不多的落了泪。清咸的泪珠滴在罐身上,半透明的材质叫这看上去像是打在心上似的。眼泪轻轻拍打在这什么,却重重的控诉着不公与深藏的浓浓爱意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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