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死者之牢里,一点点动静,都能被回响放大,成为哪里都可以听见的杂音。
一声又一声——
那是锋利的石刀,正在切削果皮的细响。
虽然被关押了好几天,但善神依旧精通处理植物。他正对着一个长满刺,很难拿在手里的果实进攻。
这是某种能提供大量营养的魔法植物,它有剧毒,不可以食用,但如果把其他植物放进去,就能大大加速这些植物的生长过程。切开一部分刺皮,丢进旁边准备好的种子,还有几粒用来提供精神力的灵魂金沙。
这个过程需要一点点时间,才可以采摘即将成熟的果实。
但如果按正常的培育流程,至少也得以季度来计算。
等待期间,善神望着眼前的青年,再也没有了那种轻蔑和身份阶下囚的愤怒,反而开始摆出一丝敬畏:“你早就想好要怎么办了?那可是火灵啊……”
“没有,都是临时想出来的。”
“那……”
“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脑子里装了很多知识……管不管用还另说呢。再说,如果没你帮忙,我就真得逃跑了……当时没杀你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想起被囚的过程,善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现在,自己的确也是在帮他……毕生钻研得出的魔法知识,现在倾囊而出,只是为了换取更好的牢狱生活……能有点肉就好。
和他一样,路奕也是在尽力用知识改变着战局。
很快,埋进去的种子已经成长,从预先切开的洞口里钻了出来。它的枝条、叶子,全都像是由冰雕出的,无色、透明,仿佛水晶一般澄澈。这是路奕需要的东西,为了解决那只火灵,特意找善神临时培育的。
“圣人的冰枝,亏你知道这种东西……”
“毕竟它能克制死亡的力量……”路奕伸出手,从栅栏缝隙里接过善神递来的枝条,然后接着说,“不光要明白自己有什么优势,还得明白自己怕什么,死灵法师毕竟是靠脑子战斗的。”
善神又继续培育其他东西,同时感同身受地说:“真羡慕那些简单粗暴的元素魔法师,唉,我们植物系也是这样……麻烦透顶。”
“而且对方是基于火元素的灵魂造物,这种植物能帮上忙。”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东西要准备。
之前拼瓷器去贩卖,几乎把从罅隙对面漂泊而来的碎片处理干净了,但不是任何碎片,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在和罅隙相连的牢房里,仍然堆积着一小堆碎片。
路奕将它们搬了出来,然后放进箱子里。
接着,用锤子将它们砸得更加细碎,那些碎片依然有很高的硬度,棱角尖锐、边缘锋利,这可是一种非常理想的爆炸破片,可以轻松贯穿人那柔软的血肉。
被古书冻成冰棍,丢在牢房里的尸体还有几具,再加上路奕搜刮来的咸鱼、死老鼠、沙蝎、沙虫等等,手头的炸弹数量勉强足够了。
几分钟后,善神从栅栏缝隙里丢出一个小袋子。
“剥出了大概一千粒种子……够你用了。”
“我会遵守承诺,在那本破书回来之前,都不杀你,另外每天可以给你一顿肉。”路奕没忘记对这位做了不少恶事的人,补上一句提醒,“如果能帮到避难所的居民,也算稍微偿还一点你的罪孽。”
善神也一如既往,对它并不在乎:“偿还?无所谓,我对凡人的生命并不感兴趣。”
路奕没多说什么,捡起了袋子,将那一粒粒细小如芝麻的种子,全部洒进瓷器碎渣里。随后,又倒入一些拥有粘性,但能给种子提供养分的东西,将它们混合在一起。
等稍微粘稠了之后,才一小勺一小勺,把这种混合好的东西塞进尸体里。
“能不能放我出去观战啊?”
“怎么,好奇你亲手培育的种子,能开出怎样的花?”
“不,这些种子肯定管用……我更好奇,你打算召唤的那个东西是什么。要用这只可怕的剪影者当祭品,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高阶召唤仪式。”
路奕笑着摇头,善神再怎么好用,但也不至于将他给放出去。
就在这时,阴影里传来一个早已熟悉的少女嗓音:“和你猜的差不多,火灵带着那帮死者是向那些仪式点去的,并没有对城市进行攻击。”
“萤那边呢?”
“幸存者的收拢和清点工作很顺利,只是……”
听见比安卡犹豫的尾音,路奕就知道,多半还要有更麻烦的事出现。只要不是再来一只火灵,或者是狱卒战败,死灵法师本人突然降临就行。
面对这些真正的力量,只靠动动脑子和手头的资源,是真的无力对抗。
比安卡说:“有个防御点的情况不妙,估计撑不了太久,那里就会成为怪物涌入的缺口。”
听见这个消息,牢房里包括善神在内的很多囚犯,都开始怨天尤人起来。他们懂的东西并不多,只知道“战败”意味着“死亡”,于是纷纷开始催促、哀求路奕,让他早点带着这扇大门逃跑。
比安卡稍微还算平静。
她想逃跑,随时都行,会留下来只是骑士精神在支撑自己。
“怎么办?”她问。
“一如既往。”他口袋里,还有根以防万一留下的诱饵香肠,所以沉稳的语气分毫不变。
……
火灵的本体,是一团形态万变的幽绿色魂火。
它可以在任何有火焰的地方来去自如,但也只能生存在那些地方。
在杀死欧文后,它唤醒了对方的尸体,将对方的一根肋骨当做火炬,以供自己显现身影,来指挥这规模不小的死者大军。
它坚决执行着主人命令里,最优先的那一条。
发动“胡德的鲜血”,腐蚀这座城市里,那罕有人知的古旧封印。
大举进攻之前,主人的棋子早已布下了一个个避人耳目的仪式点。如今,它只要循着主人留下的尸体芳香,就能找到那些地方……
无论有没有人试图阻止自己,那都是无所谓的事。
即便智慧有限,它依旧清楚——自己是这座城市里最强的。
第一个散发尸臭的地点,萤握着两把短刀,带领了一批由老兵、英勇的贫民汇编的小队。每个人的腰上,都有一个装满石子的袋子。而手里,正牢牢握着投石索。
他们三三两两,藏在死寂的街道各处。
地面杂乱,恶臭,本该热闹的屋子也空荡无人。
一声声紧促的呼吸,昭示着他们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