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少，前方就是荒莽之森。一大片连绵摇曳的黝黝树影，像一张巨兽的口，等待着他们，这也预示，从此刻起，就真正进入北冥宗的势力范围了，城镇，也不过是附庸，作为御妖一脉的修真宗门，自然才是他们的依仗。

“前面是荒莽之森，内有各种瘴气毒物，小心行事。”顾祝桐小声提醒，看师元良一脸纯真的模样情不自禁捏了捏师元良的手后又松开。

师元良吓了一跳，脸上不动声色，说知道了，心里却是早将白眼翻上天了。她知道自己运气不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下界以来身边遇到的，净是些不正常的。这个叫思良的怕不是看上她了吧？不知怎的又脑补自己跟思良在一起耳鬓厮磨的画面，身子不禁一颤。

“怎么了？可是害怕？”

“起风了有些凉。”说着跺了跺脚，在原地蹦了蹦。她才不要跟女人在一起呢，一个华子衿已经让她伤神很久，她不想再碰到第二个，磨镜就更受不了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四周都是参天树木，掩盖了本就黯淡的天幕。他们该找个地方歇脚了，就算是修士，太黑了也是不能赶路的。

二人很有默契的往前走着，隐在暗处的妖魔被顾祝桐暗地散发的气息下的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一路走来竟也多了些岁月静好的意境来。只是上天似乎总是喜欢打破美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天色已经越发昏暗了，只能模糊看见事物的轮廓，这种情况十分不利！

窸窸窣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是蛇吗？”师元良颤声问，她最怕这种冰凉的无毛生物了。

“不是，更像是痴牛。”顾祝桐皱了皱眉，有些烦躁。

妖怪宝鉴第八页有记载，痴牛，裸露的各种尸首经过瘴气等毒物淬炼，有了自己的意识随机组合在一起，形成像蛇一样的长物。瘴气环绕且尸首堆积的地方才有，嘴巴能喷雾，有剧毒，沾上少许皮肤就会溃烂，可以用积雪草的汁液缓解但不能根除。喜食尸体和怨灵，尤其是自己捕捉的新鲜活物。吞食的尸首越多，就越长，也越难缠，凡是缠上的猎物便如凡间耕作牛一般执拗，但比之更甚，因此得名，常有不识此物者误以为蛇类。

师元良顿感头皮发麻，单纯蛇类也就罢了，还来了个痴牛！这种怪物已经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关键是痴牛这种东西没有定形，想想看各种尸首随机组合的，谁知道会出来个什么东西呢。

“不好，快走！”顾祝桐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大吼了一声，师元良正要往外跑却被他一把抓住。

“从上面！”顾祝桐揽住她的腰就要往上遁逃，还是来不及！隐隐的光亮下一个巨物忽的从诡秘林间冲出，张开一张腥臭的嘴向二人吞去。

天空在巨物的冲击下显现，借着辉月之光，师元良瞅见了那物的全貌——密密麻麻的尸首，有人的有动物的，皆是腐烂不堪，不知被什么力量牢牢黏在一起构成一条长虫，鼓鼓囊囊的似有数里长，盘了几层，将二人围在一个圈中。

师元良再也忍不住胃中的不适吐了起来。顾祝桐有些着急，痴牛虽然皮糙肉厚，但只要钻进其腹中击溃内里的魂囊即可，可眼下自己作为思良绝对不能暴露太多实力，而师元良。顾祝桐看了看自己搂在怀里的人，师元良还在干呕，脸色苍白，要是再让她钻进痴牛的肚子里作战，还不如直接打晕自己上去了事。

痴牛的速度越来越快，顾祝桐抱着师元良在空中左躲右闪，本就恶心的师元良更加吃不消了，她虚弱地抓着顾祝桐的胳膊，说道：“你放我下来。”

“不行！”顾祝桐斩钉截铁道，“在地面上根本没有胜算，这个痴牛的体积太大，看来修炼了很久，你抱紧我，我带你突围。”

“你晃得我头晕！”师元良再也受不住直接推开了顾祝桐，直直掉了下去。顾祝桐怀里空的瞬间脑海里也一片空白，痴牛趁着这个功夫一个扫尾将顾祝桐从半空中抽了出去，转向地上的师元良攻去。

“噗呲”，是戳进血肉的声音。师元良忍着恶心拿出逐日剑，一个跳劈，狠狠将剑插进了痴牛的“脑袋里”。这一招彻底激怒了痴牛，虽然是万千尸首所化，到底修出了灵智，也会感知痛苦，因此，一个甩头，师元良被甩了下去，而逐日剑仍然插在痴牛的头顶。

看来，剑拿回来得好好洗洗了，师元良对于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哭笑不得，旋即被四处乱滚的痴牛身躯冲撞的头晕目眩，像是米筛上的一粒米身不由己。她有些烦，烦自己的弱鸡，明明痴牛在妖怪宝鉴中排名末末尾，按照自己的实力不应该是这样，可是现在仍然被吃的死死的。这时候，她想起死人妖来，如果是他，这个时候会怎样做呢？

痴牛盘的越来越紧，师元良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种时候想起顾祝桐。一阵烟雾悄然弥散而来，师元良陷入了昏迷中，顾祝桐从黑暗中闪现，痴牛发现自己之前甩出去的讨厌气息又回来了，虽然腐蚀之后的猎物没有新鲜的好吃，但它受了伤非常生气，于是张口向着那个讨厌的气息喷出了毒雾。毒雾瞬间蔓延开来，四周的花草树木沾上边缘开始泛黄，呈现一股衰败之色。

顾祝桐大吃一惊，痴牛的毒雾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离得远些没什么大碍，但是师元良呢？上界之人来到下界，不但修为被压制，护体的仙气也会悉数收回体内。想到这里他一个心急，一个灵力灌注在双腿上覆在师元良的身上，他用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收下了痴牛的毒雾！

顾祝桐可以很清楚地听见滋滋作响的声音，他的皮肤在迅速溃烂，背部最严重，已经隐隐可见白骨。但他还没喘上一口气，痴牛已经攻了过来，此时的他不能逃，师元良还被痴牛的身体紧紧盘住，若是自己躲开了，她就没了。

顾祝桐忍着肌肤腐蚀溃烂之痛，双手飞快地翻动着，在痴牛嘴巴到来之前结出一个灵气护盾来。

“嘭！”痴牛狠狠撞上了顾祝桐的护盾，他的双臂隐隐发麻，可见这力道有多大，他又使了把力将灵气推了出去，又是一声，痴牛晃了晃脑袋几息后倒了下去。庞大的身躯倒在一片枯黄衰败中，激起阵阵草木碎屑残根，长长的巨物触到地面的同时迅速瓦解，原本牢牢结合在一起的各种尸首块像掉落的石块一般散落在各处，堆成了一片颇为壮观的尸骨山丘。

顾祝桐就在这堆尸首中紧紧抱着他的珍宝，他的挚爱。因为痴牛的缘故，周围遮挡的树木全部消失，月光倾泻下来，十分敞亮。顾祝桐腾出一只手，因为毒雾的缘故，手上的血肉正在一块块剥落。他就用这只挂着少许血肉的白骨，在师元良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其实修为到他这个地步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搞这么狼狈，他也不知怎的，再次遇见她，总是会把自己搞得很惨。

“许是之前欠你的，这次全部还你。”顾祝桐在师元良唇上落下缠绵的一吻，良久喟叹一声，“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