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院门边角栽了颗半大柳树,因秋霜风吹,秃落得水灵,藤条细鞭似的挂着,风大时站在树下,冷不丁会被抽两道,保管火燎辣疼,平常小辈抓野都离得远,空出好大块场地,乍然多出辆挂玉镶金的红梁宝车,别提有多晃眼。
村子前前后后的老弱妇孺讨热闹,在马车外围成个圈,叽里咕噜推搡,倒把马车并人当稀奇猴儿耍看。贵客年纪不大,穿却不差,比起村里短打粗衫,他一水色绸子缎子怎么瞧都金贵。
大体是面皮薄,那张俏生生的脸羞得通红,挣扎着要从人堆挤出去。可他细胳膊细腿,哪能争得过膀大腰圆的地头婆娘,有个把嘴上还不着调。
“小郎君急啥子嘞,同姨说说,成没成家,要是没成姨家有个大姑娘,也不嫌你没把子力气,只管你点头就成”
有认出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铜锣大嘴巴子,越老越发没正经儿,她口中的大姑娘真真是恨不能留到老子娘进棺材,生得磕碜不说,又一味儿只知好吃懒做,村里男人宁可单着决计不会摊上她家门。
如今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她娘如今逢人便推她家姑娘,也不挑肥拣瘦,是个带把的都敢说。
“齐家的,这小郎君模样顶好,你家姑娘拿什么配得起人家,我看你也少做女婿梦,趁早把你姑娘送庵堂做姑子去吧,省得整日惦记烦心”
大家伙心知肚明,话让罗家媳妇讲出来好笑,有些忍不出噗嗤出声,齐娘子恼羞成怒,蒲葵大的巴掌就往罗家媳妇身上招呼,两人都不大好相与,相继扭打在一处。
众人劝架的劝架,打诨的打诨,三姑六婆起来差点没把人小郎君挤成肉饼子,混乱中不知是谁忽地喊了句:“陶家掌事的来了”
场面顿时静了静,正主回来若再闹,依着黄氏那狗屁气,指不定要拿铁耙子追着她们打。
春生头冠衣袍被挤得歪斜起褶,整个人东倒西歪,现下落下脚忙理袍带冠。有些个婶子偏喜欢这郎君彬彬有礼,好心指认:“打前头来的是黄氏,是你要寻人的婆母,再后头是她三儿子媳妇们,个个都是把好手,就是近有些事闹得不妥....”
后头春生却是没再听,他看到了林氏,那日酒楼上借着主子指,他也偷摸看过两眼,认得身段。还没到跟前,他倒是先迎上来。
春生礼貌地拘礼,语气中颇有些松快:“总算是见到小娘子了,可□□生一通好找”
“恕民妇眼拙,却是不识郎君,郎君如何识得我的?”林云芝满头雾水,望了望后面的马车确是不凡,这年头马是金贵物,有钱不定能卖到,大体是因属于军事物质,我朝有法,私下不得随意售卖良马刀兵。所以,用得上马的人家,非但得有钱财,社会地位也有要求。林云芝不敢瞎攀关系,倒是实话实说。
“小娘子不认得我是常事,你我二人并未面对面见过,说来今日还是第一次”春生微点了点头,笑禀来意:“我是代主人翁,邀小娘子到镇上一叙,我家公子吃过小娘子的煎饼,对小娘子的手艺颇为看好,想从您手上讨买个辣条方子”
原是来寻辣条方子的,星月酒楼,林云芝一时能想到便是“贵客”,毕竟她卖煎饼时日不短,真是镇上有心人早上门来问了,何须等到如今,她又不大敢信
“郎君家主人翁是何许人?”
春生早等人托问,遂一挺腰背,清了清嗓子道:“家主原是此地籍贯,却时常在外,名声不显,其中多费口舌小娘子也不见得认识,小娘子只需明白家主真心诚意盼与您一见,小的做不了太大的主,望小娘子赏脸,其中银两定叫娘子满意”
看来是贵客无疑,两人官腔打得云山雾罩,黄氏听得直犯迷糊,见自家大儿媳要被忽悠上马车,她忙将人拉过问:“老大媳妇,这怎么回事?瞧着你与他也不大熟,如何还扯上去镇里。”
“娘,你别多心 ,是给咱送钱来的”林云芝斟酌着用话,觉得这句最实在易懂,前半生她也有过追寻古菜做法的日子,整日往深山大沟里钻,没少动钱去朝那些封闭在深山的少数民族学手艺,别的不说,学费总不能少。
方子自古都是稀罕物,同样食材不同方子煮出来的滋味却有天壤之别。
大晋是家传秘籍,子孙世代宴席却不传徒子徒孙,因而学艺之人煮出来的菜总欠些滋味,方子自然变得值钱。“贵客”起心思要同她买方子,她也不好太妄自菲薄,万一人家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呢?再说没看见前世,某品牌畅销全国,利润惊人吗?